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文皇后 作者:茉莉十七 文案 京都街头的初遇,她已是人妇,可他还是抑不住地去想她; 皇城王府的再遇,注定他和她的一生纠缠不清; 迫害皇嗣,陷害忠良,使她一步步登上后位,与他并肩; 强固国力,驱赶蛮夷,使她留名史册,与他的名字写在一起; 世人皆骂她妖妇奸后,可他却放她不下,心中只念她一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恩怨情仇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涵元休 ┃ 配角:刘美杨淑妃萧云 ┃ 其它:   ☆、西宫   顺德四年,隆冬,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地砸向人间,有愈下愈大之势。   盛京皇城之内,宫人们匆匆忙忙地点了宫灯便回了值差的屋内围着火炉子烤起火来,对值夜的他们来说一天的忙活才刚刚开始。   承德殿的暖炉中炭火烧得正旺,大殿值差的宫人们脸上都被这热气烘的显出两坨红色,昏昏欲睡。   “皇上,外面的雪今夜怕是不会停了。”书案旁躬立一侧的人听着雕花窗外的呼呼风声,将头又低了低,缓缓开口。   元休手中的狼毫笔顿了一顿,蘸满了黑墨的笔尖立刻在折子上晕出一片墨黑,解恒惊呼一声,刚从袖子里拽出了一方帕子,就被元休抬了手给止住。   “阿翁,你去看看她罢!”元休起身走到窗边,瞧着被外面的冷风吹的鼓鼓的窗纸,窗门刚一打开,外面的冷风夹着雪花便旋了进来,吹乱了一桌的宣纸。   解恒泛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的乌纱之中,眼角的皱纹在听见身前这位至尊无上的帝国君主话语间浓浓的担忧时跳动了几下,随即又了然的垂了头。默默地收拾了书案上的宣纸,又看了一眼依旧站在窗边、脊梁挺直 的男子便弓 着身子缓缓走出了大殿。外间伺候的小太监见解恒出来,忙送上一件灰色的棉布斗篷,待解恒穿好了就撑着伞随着解恒往皇宫最西边的宫殿走去。   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直没脚脖,一柄昏黄的灯笼在满是积雪覆盖的宫道上显得并不是那么的醒目。   “娘娘,前殿的解公公来给您请安了。”   文涵披着明黄色锦缎面白狐皮里子的斗篷,其上绣着象征后位的腾飞凤凰,长发高盘,金钗玉簪别于其上,与其在凤栖宫时的装扮并无二样。此时她站在后殿的阶上,微仰着头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雪花,静立无声。   解恒解下身上的斗篷,一旁的小太监接过以后便弓 着身侯在大殿的门口。步入大殿一直走到后殿,德清扭头看了一眼解恒,向他使了使眼色,又转了身小心地持着伞,以防雪花落在文涵的身上。   “奴才叩请皇后娘娘金安。”解恒缓缓跪地叩头一拜。   德清咬着下唇瞅了一眼文涵,见文涵依旧仰头瞅着天上的雪花,仿佛没有听到般,德清在心里暗暗着急,解恒都一把年纪了,不宜长跪的。   “娘娘……”许久,德清实在忍不住,便开口轻轻叫了一声。   文涵侧身瞧着穿了蓝布棉袄梳着一条辫子、此时恨不得把头垂进领子里、不敢看自己的德清,她的手持着伞柄,已经冻得紫青。文涵以为自己已经修得一副铁石心肠,以前她在做那些所谓的“迫害皇嗣”,“勾结奸臣陷害忠良”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她已经是自己想要做的那个文涵了,可看到这个一直追随着自己,照顾着自己的德清陪着自己在雪夜里站了这么久,她的心底深处居然有一丝不忍。   “起来吧!”文涵紧了紧斗篷的衣领径直走进殿内,始终未看跪在一旁的解恒一眼。   德清松了一口气,一脸欢喜地对埋头跪着的解恒道:“解公公快起。”   片刻功夫,解恒已经被冻的有些身体 发 僵,吃力地站了起来,僵硬地扯了一个笑便弓 着腰跟在文涵的身后也进了大殿。   大殿内冷清一片,所有的摆设虽然洁净却陈旧平常,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甚至连个火炉子也没有。文涵坐在上位身上裹着斗篷,嘴角噙着惯有的、嘲讽的淡笑瞅着殿下不着痕迹扫视了一遍大殿的解恒。   “皇上身体可好?”文涵裹紧了斗篷,还是惯性地违心问道。   在面对文涵的时候,解恒总是恭敬地弓 着身子不曾抬头。闻言,他合手躬 身又是一拜才缓缓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圣体安康。”   “哦!这就好。”这些客气话,文涵已经说了有快五年了,甚至于在听到皇上身体安康后那种放心的舒气声,文涵都能拿捏的很有分寸。   “娘娘,奴才斗胆,有些话想说与娘娘听。”解恒将头又低了低,忆起承德殿那个脊 背挺直 的身影,总是忍不住叹息,若是这么拖下去怕是不好的,前朝的那些人巴不得文涵永远不要走出西宫呢,可冰冷的承德殿若是少了文涵的陪伴,那个人会是怎样的孤独啊!   文涵挑了挑眉头,听解恒道:“奴才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一路走来见多了宫廷里的争斗,怎会在慧妃这件事上没了起初的远见。”   文涵眼睛微微一眯,又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心想这座宫殿实在是太冷了,她从未如此的怀念自己的凤栖宫。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大元朝的一切可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娘娘这五年已深谙皇城的生存之道……”解恒抬头偷瞧了一眼似是在出神的文涵,又垂头道:“娘娘在西宫静思的时日已不短了,前朝和后宫可都在等着皇上如何裁断呢!”   文涵有一瞬的怔愣,随即微微一笑,刚抬了手,一旁的德清便上前扶住,缓缓走到解恒的身前蹲下了身子,看着将头几乎埋进地板的解恒,笑道:“是我愚笨了,多谢解公公提点!”   “奴才不敢。”解恒匍匐在砖面上,就算在皇上面前,他都未行过如此大礼。   承德殿的寝宫内,水汽缭绕,纱幔 曳地,解恒招了招手,此后,在殿内的宫人便都安静地退了出去,他弓 着腰往身后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便垂着头走了进来。   “奴才在殿外伺候。”   文涵微微颔首便朝 纱幔 深处走去,这里确实比西宫要暖和太多了,皮肤接触到空气中弥漫的湿气,让她也有些想念凤栖宫的浴池了。   “你们这些奴才是愈发的没有规矩了,解公公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元休听见了身后的响动,随手抓起一旁的茶碗就砸了过来。   文涵惊呼了一声,错身避开,她没想到原来元休还有这样的一面,在她看来,他总是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就连她害的他终身不育,他也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是你。”元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从浴池中站了起来,赤着身子看着不远处的文涵。   “没想到皇上的脾气如此的不好。”文涵扬着唇角朝他一笑,缓步走了过去。   手指伸进温暖的池水中,文涵舒服地 闭眼叹了一声,这声叹挠的元休心尖痒痒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文涵,他想做他一直想做的事,可是没有文涵的同意,他从未勉强过她。   自慧妃小产以来,每日上朝,元休的耳边便是那些大臣喋喋不休地废后奏请,他静默无语地瞅着一众大臣,心想着文涵究竟在想些什么,要做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水汽太过温热,文涵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蒙,若是放在以前,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乌雅……乌雅……”   那时,他忘情地唤着她的名字……   文涵猛然回神,眯了眼逆着光看着元休,这个名字她已经快要遗忘了,文乌雅,若是没有遇见元休,她还会是那个在盛京街头卖艺的文乌雅,生活贫苦却有自己爱的人陪伴。   可是这个人呢,若是他没有利用皇权强娶了她,她对他的印象应该还会是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大元朝三王爷。   五年,她已不是街头卖唱的女子,她恨他,即使他再宠爱她,可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取悦于他,因为她知道,她所做一切的筹码只有他,这位大元朝高高在上的皇帝。   慧妃小产,她被贬西宫,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可她没有想到在西宫的这些日子,她脑海里总是浮现慧妃那微微隆起的肚子,还有元休与慧妃在一起时嘴角露出的淡淡笑意,那画面放佛眼中的一粒沙子让文涵不舒服,以至于让她忘记了她本来要做的事。   若不是解恒提醒,她还在纠结于那剂汤药是否当真管用,当初元休不让自己喝下是否是有心为之。   温暖的池水把文涵团团围住,记忆也放佛被这温暖搅得有些粘稠,身上的汗湿让文涵仿佛回到了那年的盛夏,鼓声点点,清脆婉转的歌声在那盛夏的汗水里响彻在盛京最热闹的街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京都初遇      六月盛夏,柳叶已经墨绿挂枝,在河堤两岸随着温热的夏风摆荡着它柔软的身姿。   盛京都城,从破晓时分城门大开之时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推着货车涌了进去,十六岁的文乌雅抱着自己的手鼓侧卧在装满鼓器的简陋马车内,半醒半睡。   “乌雅……乌雅,快醒醒,我们到京城了。”刘美把马车停靠在城内的高墙之下,掀开车帘轻语唤了几声。   文乌雅迷迷糊糊地睁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先是娇羞的笑了一笑,然后伸手揉着酸疼的脖子坐了起来,开口就问:“我记得昨儿晚上吃了饭你就没怎么喝水,现在渴不渴?”   从怀中拿出一个水囊,摸了摸其上暖热的温度,文乌雅甜甜的一笑,“温的。”   “你抱了一夜啊!”刘美会心一笑,接了过去打开木塞仰头喝了几口就递给了文乌雅。   “当然,我怕水凉了,你喝了不舒服。”文乌雅也喝了几口,用袖子擦了擦嘴,又问:“咱们今儿个到哪里唱鼓词儿?”   “在老家的时候,我帮过一个人,那人说他是瑞王府的人,若是以后我到了京城需要帮忙只管找他,等咱们安顿好了,我去寻寻他,看能不能让他帮忙找家酒楼,这样你也不用辛苦的在日头地下受累了。”   “没事的,我在哪儿唱都一样。”文乌雅咧着嘴怎么都止不住心底深处的笑,她十三岁就被家里卖给刘美为妻,虽然刘美家里贫苦了些,可总比待在那个随时都会把自己打的鼻青脸肿的家要强上百倍,况且刘美为人耿直善良,对文乌雅算的上是呵护备至,成亲三年至今两人虽未有圆房,可文乌雅相信刘美说的,他想让自己年岁张一些再行 夫妻之礼,村子里那个十三岁难产而死的女子,他们都记忆深刻。   “乌雅,你先在房里休息,我去找那个人,若是饿了,就下楼买些吃的,我很快就回来。”刘美为文乌雅安排好一切,临走时又给文乌雅了些散钱,交代了几句就消失在人群集聚的街道上。   文乌雅看着手里的半吊铜钱,揉了揉肚子,她确实有些饿了,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吃那些干粮,因为她怕刘美不够吃。揉了揉扁平的肚子,站在客栈二楼的窗边看着下面的摊贩,那云吞应该很是好吃,要不然也不会坐了那么多人。   “老板,一碗云吞。”文乌雅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人吃完了起身,忙跑了过去占了位置,高声朝着老板吆喝了一句。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引来不少人注目,可她早已习惯了这些,也就没有当回事。   “姑娘,你的云吞。”老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的脸上因为常年在路边摆摊,显得很是沧桑,可一双眼睛却黑亮有神,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谢谢!”文乌雅拿了筷子,刚要开动,就被身边的人给叫住了。   “姑娘,在下出门未带银两,可否借上几个铜板,事后定双倍奉还。”   那人穿着紫色的绸衫,布料和其上的绣纹一看就不是便宜货,愣愣地瞅着眼前这个肤色白皙,俊美如画的男子,文乌雅有些失神,她以为她的夫君刘美已经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盛京还有这般好看的男子。   “姑娘?”那人面上略有尴尬,又出声唤了一句。   “啊?不好意思,我没见过你这般好看的人。”文乌雅讪讪地挠了挠头发,又瞅了一圈这个云吞铺子,这里坐着的人都穿的粗布麻衣,他在这里很是格格不入。   男子一愣,眸子里凝聚了明亮的笑意,“那姑娘可愿意借在下几个铜板?”   “不愿意。”文乌雅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又道:“你我萍水相逢,我又不识得你,且不论你是不是骗子,纵然不是,若今日我借了你,事后,我到哪里寻你要钱。”   “姑娘可告诉在下地址,事后在下命人把钱送去。”   “那也不成,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顶用。”文乌雅不再理他,端起碗就喝了一口汤汁。   一碗云吞见底,就连汤汁都被文乌雅喝了个精光,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数了几个铜板放在桌面上,起身刚要走,又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男子,此时,他也正望着自己。   文乌雅挣扎犹豫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好吧,我帮你一次,不过我身上的钱都不是我的……这样吧,我唱一首鼓词儿,你在一旁帮我合拍,若是挣到钱了,我就帮你把饭钱付了,若是挣不到……若是挣不到,我也帮你把饭钱给付了。”   “鼓词儿?”   不等男子反应过来什么是鼓词儿,文乌雅就从桌面上拿了一个空碗,一根竹筷,“等一会儿,我唱词儿的时候,你只要这样敲一下就好了。”   文乌雅在男子的身前也摆了一个空碗,递给他一根竹筷,示范着在碗沿敲了一下。   “就这样可以了么?”   “嗯,大概隔上三下敲一次。”文乌雅又嘱咐了一句,就跑到了摊位边的路上,朝着男子招了招手,男子有些难为情地踱步走了过去,文乌雅一把拉过,在街道上高声吆喝道:“起嘞!”   清脆的声音合着竹筷敲打瓷碗的声响,很快就引来了路人的驻足,文乌雅一身红衣,头发绾在脑后,身子轻盈地旋动,一首庆丰年响彻在盛京的街巷。   曲罢,文乌雅用衣袍兜着唱词儿挣来的散钱,给云吞铺子老板付云吞钱的时候,那老板憨厚地呵呵笑了几声,声音敦厚地道:“其实我看公子的穿着定不是付不起钱的人,我想着若是公子来寻我说忘记带钱,我也定会让公子走的。”   文涵未曾见过如此大度的老板,高兴之余又多付了两个铜板,答了谢便拉着男子走到了街头,坐在石墩子上,把余下的钱数了数,分成两半,把自己的那份收好,抬头看了一眼笔直站在路边的男子,高兴一笑就走了过去,“这是挣来的钱,你我一人一半。”   男子瞅着那些油亮发黑的铜板并没有接过,文乌雅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干脆的把钱搓成一把塞进了男子的怀里,“你在一旁也有出力,这钱理当给你一半。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了,要不然我夫君该出来寻我了。”   “你成亲了?”男子只愣了一下,忙叫住了文乌雅。   “是啊。怎么了?”文乌雅转了身,瞧着他,听他笑着道:“你年纪看似不大。”   文乌雅低着头嘿嘿笑了几声,道:“我十三岁就已经成亲了,你没看见我后面绾着妇人发髻的么!”   说罢,文乌雅指了指自己的脑后,男子神情一顿,有些落寞,是啊,那是妇人才会绾的发髻。   “好了,我真的不能再和你说话了,我先走了啊!”文乌雅看了看天上的日头,脸上有些焦急,匆匆说了一句就朝街尾跑去。   “哎……”男子不觉地跟着迈了一步,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喃喃地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夜□□临,文乌雅叫了两个小菜趴在桌子上等着刘美回来,可直到饭菜凉透,街上亮起了灯笼,刘美也没有回来。   站在窗边,看着街道上一串串的灯笼,盛京的夜市听说会持续到后夜,文乌雅没有见过,但看着街上热闹的人群,是相信这样的话的。   房门哐啷一声被人推开,看着跌跌撞撞走进来的人,文乌雅赶忙上去扶住,急切地问道:“你喝酒了?”   “乌雅……我的乌雅……”刘美朝着文乌雅嘿嘿一笑,整个身子都靠在文乌雅的身上,下巴搁在文乌雅的肩膀上,断断续续地道:“乌雅,我已经和那人说了,明天你就能到盛京最大的酒楼文心楼唱词儿了,乌雅,你不用再在太阳底下晒着了。”   文乌雅愣了一愣,鼻头微微泛酸,眼眶也湿热起来,有些吃力地扶着刘美躺到床上,把盆子里盛满热水,用毛巾浸了浸,仔细地帮刘美擦着脸颊。   看着醉成这般的刘美,文乌雅除了心疼还有些心酸,他从未醉酒,因为他知道文乌雅不喜欢他这样,可今日刘美醉成这个样子,文乌雅知道刘美是为了她。   刘美本是家中独子,要是不是因为刘美坚持,刘美的父母、文乌雅的公婆也不会买下唱词儿的文乌雅,并且让她嫁给了刘美。成亲三年,公婆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待见她,刘美为了不让她受委屈便带着文乌雅背井离乡离家出走的一路来到盛京谋生路。   文乌雅觉得自己是自私的,她不想离开刘美,也不愿意刘美受这样的苦,虽然撇下年迈的公婆,文乌雅也于心不忍,可她就是不想和刘美分开,待他们有了孩子,文乌雅就劝刘美回去,那个时候公公婆婆应该能够接受自己了吧!   翌日清晨,文乌雅早早地就洗漱好了,准备了热水早饭才叫醒了刘美。   “你感觉怎么样?”文乌雅端过床边凉下来的温水,温声道:“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什么时辰了?”刘美皱着眉揉了揉要炸开的脑门,昨晚上喝了那么多酒总算得了那个人的承诺,虽然他只是说去试试,但是谁会不给瑞王府的人面子。   “还早,你再躺一会儿,晃晃神,我买了热粥,一会儿起来了吃一点。”   “乌雅…”刘美拉住文乌雅的手,浅浅地一笑,说:“我保证以后不再醉酒回来了,你看你的眼眶都是黑的,昨夜肯定没有睡好。”   “还好。”文乌雅顺着刘美的力道坐在床边,看着一脸歉意的刘美,笑了笑,又说:“你不相信我啊,你昨夜一回来就躺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了,我在那边的罗汉床上将就了一夜。”   刘美视线落在屋子的罗汉床上,那上边铺有床褥,这才放了心,伸手掐了掐文乌雅的脸颊,笑道:“且不说我以后不会醉酒,就是喝了酒没有醉,你也罚我去睡罗汉床,你姑娘家生来就是享福的,睡 床上才是。”   “好,记下啦。”文乌雅吐了吐舌头,一脸的甜蜜微笑。   “客官,醒了么?楼下有一个姓赵的大爷来找你。”   门外,小二敲了几下房门,没过一会儿就听屋内的刘美回道:“知道了,马上就下去。”   “你先喝一口粥吧!”   匆匆忙忙地换了衣衫,刘美也顾不上文乌雅端过来的是什么,只拧干了毛巾擦了一把脸安抚了几句就踢着鞋子朝楼下跑去。   “你先吃,等我办完事了,回来再说。”刘美一路蹦跳地穿好了鞋子,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就奔到了楼下。   文乌雅也从房内走了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边,望着楼下的人,刘美朝着那人深深一拜,那人只摆了摆手,说了些什么,刘美又是一拜朝他怀里塞了些东西,那人才笑滋滋地离开了。   如果!待物是人非之时,总会禁不住去想如果,想着如果当初如何,是不是就会有不同的结局。文乌雅更名文涵的那天,她站在这间已经变成戏楼的客栈,依旧是二楼这个栏杆的旁边,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位置,那里已没有了刘美。那个时候她会想如果刘美没有给那个人钱,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去文心楼唱词儿,那样她也就不会遇见了那个纠缠了一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事起   一夜承恩,第二日帝后重归于好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内廷。下了一夜的大雪也在第二日停了下来,墙头屋顶隆 起一堆一堆的积雪,红墙黄瓦映着耀眼的白雪,别有一番风味。   “娘娘,太子和淑妃娘娘来看您了。”德清换了一身干净的棉袄,脸上也红润了不少,似是涂了淡淡的胭脂,整个人与西宫的时候截然不同。   “传。”文涵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整了整衣衫望向大殿的门口,眉眼之间的淡淡喜悦一闪即逝。   “孩儿给大娘娘请安。”已经四岁的元晨跪地深深一拜,声音稚嫩无比。   文涵面有欣慰,却淡淡地问:“近日,都识了什么字?”   元晨先瞅了瞅一旁的杨淑妃,两只小手一合,朗朗回道:“老师教了孩儿千字文……”   看着支支吾吾没有下文的元晨,文涵心中明白不该对一个孩子要求太多,可依旧还是静静地等着,没有让元晨起身。   “姐姐,地上凉,莫要太子跪着了,小心伤着身子。”杨淑妃走到文涵的身边,温和一笑,接过德清奉上来的茶碗递到文涵的面前。   文涵浅浅抿了一口,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元晨,含糊地应了一声,杨淑妃忙招了招手,元晨又是一拜才起了身,局促地立在一旁。   文涵和杨淑妃说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就见承德殿的小太监来传旨,说是午膳皇上要在凤栖宫享用。杨淑妃笑着与文涵告了辞,便和元晨一起走出了凤栖宫。   宫道上的积雪已经被内监们清理干净,元晨跟在杨淑妃的身后,顿步犹豫了一会儿扭身又看了一眼层层飞檐的凤栖宫,跑到杨淑妃的身前,仰头望着杨淑妃,问道:“孩儿想要问小娘娘一件事。”   杨淑妃一愣,微微笑着瞧着元晨欲言又止地模样,让跟在身后的侍从在原地等候,便牵着元晨走进了最近的那座凉亭。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杨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元晨,只见他咬了咬唇,开口道:“惠妃娘娘说大娘娘不是孩儿的亲生母亲,是真的么?”   元晨说话断断续续,一双黑亮的眼珠里似是沁着水花,莹润发亮。   杨淑妃眸光一凝,面色难得的沉了下来,“太子还听了什么话?”   “慧妃娘娘还说是大娘娘害死了孩儿的亲生母亲……”元晨话语一顿,仰着头扯了扯杨淑妃的衣摆,眼中闪着泪花,嘴角也委屈地瘪着,呜呜咽咽地道:“大娘娘从不愿与孩儿亲近……”说到此,元晨便趴在杨淑妃的腿上大哭了起来,小小的肩膀颤动的让杨淑妃的心都碎了。   杨淑妃轻轻地抚摸着元晨的头,不置一词,只是看了看远处的宫殿,许久才叹息着道:“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像你大娘娘那般疼爱于你了……”视线转向元晨,杨淑妃缓缓蹲下   身子用帕子为元晨擦去脸上的泪珠,又道:“近日大雪,你回去以后宣告太医院说你身体不适,待深夜之时,你且等等,若是那时,你还说刚刚的那样的话,当真是辜负了我这几年对你的养育了。”   黄昏,凤栖宫里元休和文涵刚刚用了晚膳,就听东宫的太监前来禀告说元晨受了风寒。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染了风寒,东宫的人是怎么当差的。”元休将银筷一摆,面上微有不悦。   “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太子殿下说他刚学了一套拳法要多练练,就在院子里打了一下午的拳,不成想到了这个时候突然觉得身体不适,太医已经为太子把过脉说并无大事,太子命奴才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报个安,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安心。”   “好了,知道了,退下吧!”文涵摆了摆手,那小太监却依旧跪在地上,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下去吧!好好伺候太子。”元休扫了一眼那小太监,缓缓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   “奴才领旨。”   元休瞅向文涵,“你在想什么?”   “我能想什么。”文涵扯了笑,起身坐在一旁。   “我让你去西宫不是因为……”   “皇上九五之尊,整个天下都是您的,您想如何就如何。”文涵打住元休,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明亮了。   “乌雅……”元休脱口叫出,看着面色微变的文涵,忙止了口,转言道:“我回承德殿了,太子的事,你不要太操心了。”   偌大的凤栖宫只剩下了文涵一人,文涵望着空荡荡的大殿,不禁缩了缩身子,再晚一些,内务府的当差来禀报说元休去了慧妃那里,文涵听了才觉那萦绕在心田的烦闷消散的无影无踪,气也顺畅了许多。   “德清,陪我去一趟东宫。”   东宫,因为太子身体不适,所有的人都多了十二分的小心,平时里偷懒的人也都乖乖站在自己的岗位,不敢轻易离开,果然,三更刚过,就见一顶凤轿停在了东宫的门口。   文涵扫了一眼便将目光定在身前跪着的小太监身上,那小太监又将头低了低,颤声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用了药此刻已经安睡,太医说太子殿下烧已经退下了,望娘娘安心。”   文涵点了头,那些跪着的奴才们便错开一条道,又匍匐在地。大殿内,炭火暖烘烘的,文涵脱掉披风,走进了内室,伺候着的宫女们都是匆忙跪地,文涵只摆了摆手让她们全都退了下去。   床上的元晨,睡得正酣,文涵坐在床头看了许久,嘴角那抹浅笑自始至终都未消除,摸了摸元晨的额头确认烧已经退下了,文涵才放心了些,掖了掖被角,便招来了德清把自己的披风穿上离开了大殿。   元晨睁眼,摸着自己的额头,这是他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文涵对自己的关心,也是第一次对文涵觉得愧疚,做为儿子对母亲不信任的愧疚。   殿外响起文涵的声音,如往常那样的冰冷疏远,元晨觉得文涵对自己和那些奴才们并无异样,她总是那般的疏远自己,不愿与自己亲近,可此刻听着文涵的话,元晨真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嘴巴。   “奴才们谨记。”东宫的人都是跪地连连三拜送走了文涵,那领首的小太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起了身就朝内室的门口看去,果然元晨一身里衣站在那里。   “哎呦,我的太子爷,以后万不可这样了,若您真是身体有恙,奴才们如平常那样伺候着您,等着皇后娘娘来就可,这次太子爷装病,让奴才们去骗皇后娘娘,当真是吓破了奴才们的狗胆,以后望太子爷莫要奴才们再做这样的事了,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奴才们可怎么办才好。”   “以前我生病的时候,大娘娘也来看过我?”元晨小小的脸蛋,难掩兴奋地抓着小太监的衣袖,满脸的不可置信。   “当然了,奴才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半年前的那次,太子爷因为摔了太师的书,皇后娘娘大怒让您在凤栖宫跪了一个下午,晚上的时候您就高烧不止,可真吓坏奴才们了,皇上都发了好大的脾气,夜深的时候,皇后娘娘来狠狠地训斥了那些太医,然后就整个晚上坐在您的床边给您换帕子,只要帕子一热,娘娘就用凉水沾了给您换上,正个晚上都没合眼呢。”   “那你为什么不早和我说这些。”元晨也记得那次大病,摔书是他故意的,他就是想让文涵生气,所以才摔了文涵特意为他找来的老师的书,那次大病,也是他回了东宫脱光了衣服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才得上的,他就是想看看自己的娘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可结果呢,果然,他昏昏迷迷地就是没有等来文涵的关心,从那以后,元晨就再也不做这样无意义的事情来引起文涵的注意了。   “殿下,淑妃娘娘来了。”   元晨脸上一喜,忙迎了出来,看见杨淑妃就抱着她的腿,将脸帖子杨淑妃的衣衫上,软软地道:“小娘娘,是儿子错了,儿以后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杨淑妃摸了摸元晨的头,欣慰一笑,扶起元晨,道:“有些事,等你长大了,或许能够明白,如今你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也只当听听,待你长大了,娶了皇后,有了自己心爱的人,那时,你再臆断,莫不可一己所想做出悔事。”   “小娘娘,您能告诉儿子大娘娘和父皇是怎么回事么?”元晨穿上小太监送来是棉衣,杨淑妃帮着理了理,只听她叹了一声,道:“说不清,说不清……”   杨淑妃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元晨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东宫,只觉这里与往常又有些不一样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不一样了,才觉得自己住的地方不一样了,心里只觉得像是开满了艳丽烂漫的花,无比的高兴,在他小小的心里这座宫殿也因为有了文涵的关心而变的暖和起来。   凤栖宫内,文涵刚洗漱好躺在床上,就听外殿的人禀告说,慧妃那里出了事,皇上直嚷着要处死慧妃。   文涵抚了抚额,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娘娘!”德清已经准备好了衣衫,侯在文涵的床榻外。   一路赶到慧妃的庆徳宫,杨淑妃也已经在那里了,满屋的奴才都是跪地不敢吱一声,文涵扫视了一遍,却不见事情的当事人,皇帝和慧妃。   “皇上已经回承德殿了,慧妃在里间。”杨淑妃上前扶住文涵,伏在耳边说了一句。   文涵纳闷地侧了目,这些话大可以说出来,何必这样的小心,杨淑妃面上飘过一抹红色,伏在文涵的耳边声音又低了些,道:“听奴才们说,皇上走的时候面色潮 红,我刚来的时候,屋里尽是催情香。”   文涵微微张了嘴,有些想笑,元休的狼狈她放佛能看得见,“这样啊!”   “都下去吧,等明日皇上身体好些了,由皇上处置吧!”   留下还这么一句话,文涵就心情大好地离开了庆徳宫,杨淑妃也回了自己的宫殿,自从西宫回来,文涵从未如此的心情大好。   “去承德殿。”   “皇上,您现在觉得如何?”解恒在龙榻外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黄幔垂地,他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未经元休同意拉开帘子一探究竟。   “公公,皇后娘娘朝咱们这里来了。”解恒呼吸一顿,又看了一眼那黄幔,里面的声音也停了下来,他微微一笑,带着了然,放心了许多,“告诉那些奴才,今日大殿内,不需要人值夜,都给我退出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     ☆、钱良庸   文涵下了轿子,看着侯在外殿的解恒,有些不解,这个最忠心的老人怎么会丢下元休一人在内殿。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文涵抬了抬手,问道:“皇上呢?”   解恒头低了低,道:“回禀娘娘,皇上在内殿。”   文涵狐疑地瞅他一眼,可此刻解恒低着头,文涵看不出他的表情,只道:“我进去看看皇上。”   “是。”解恒拜了一拜便让开了身子。   屋内传来元休微弱的喘 息声,那声音像极了文涵和元休欢 好时他发出的声音,文涵皱了皱眉,她并未听说有哪个宫嫔来承德殿啊,而且若是有谁来承德殿,解恒肯定不会让自己进来了。   龙榻前的黄幔遮住了床上的景象,文涵听着元休此起披伏的喘 息,忍不住好奇走了上去,手指刚一触到帷幔,身子就被拉了进去。   元休光着 膀子,两只眼睛仿佛要喷火般地盯着文涵,文涵被他压在身下,感受着他的重量和温度,淡漠地扫了一眼床榻,瞥到床脚那团红色时微微皱了眉,那是她的衣服,怎么会在这里。   元休压低了身子,嘴唇伏在文涵的耳边,笑道:“上次你来承德殿的时候,我留下的,刚刚我难受的厉害,就拿着它自己解决了一次。”   文涵满面一红,刚要出言苛责,就听元休道:“想说我下流?嗯?”仔细地扫视着文涵的容颜,元休微微一笑,将脸埋进文涵的胸前,含糊地道:“乌雅,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本来我觉得我已经没事了,可是听说你来了,我就又难受了,可是我还是很高兴,因为你愿意来,就表示……”   “不是。”文涵 喘 着气,大声地叫出,她怕元休接下来的话。   “不是么?乌雅,是不是,你心里清楚的,要不然你现在也不会这么害怕,乌雅,我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很高兴。”元休将手伸进文涵的衣服里,身体难受的扭 动着,感受着文涵的曲线,压抑的喘 息 声扫过文涵的耳边。   “乌雅,忘记那一切,哪怕只有现在,你忘记那一切好不好,那天你也很快乐的不是么?乌雅,乌雅,我的乌雅……”元休知道自己卑鄙,知道自己无耻,可他就是放不下,也放不开文涵,就算文涵再恨自己,他知道这么多年下来,文涵对自己还是有一点感觉的,哪怕只是一点,那也足够了。   他如此卑微的取 悦自己,确实给自己带来了无比的欢悦,她的心也不再似以前那般的排斥他,她会主动的抚上他的背,在他的背上留下她的痕迹,听说他去找了慧妃,她心里是有些生气的,也有些委屈,她来这里,知道会发生什么,而要发生的是她以前最排斥的,可她还是来了,她能骗过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她的心里开始有了他的,这感觉让文涵想死,可是又贪恋他的温柔,他的呵护。   说到底,她和元休都不是好人,他困了她,她折磨他。   算了,如果要下地狱,那就下地狱好了,早在她进宫的那刻起,她就没想过她以后能善终,地狱再苦,她也做好了准备去受那些苦。   一如那夜的疯狂,甚至更过,文涵放任了自己,如果说那夜还有保留的话,那文涵这次真的是彻底的放任疯狂了,整整一夜的痴缠,在天微微亮的时候,文涵才哭着求饶,她是真的不行了。   天已经大亮,索性年里的这几天,元休不用上早朝,所以两人也可以这样慵懒的睡到自然醒。   伏在文涵的身上,深深地嗅着文涵身上的体香,鼻子扫过文涵脖颈上的每一寸皮肤,对于文涵的一切,元休都贪恋无比。当元休的手向下探去时,文涵身子一激,忙拉了住:“你干嘛?”   元休像是一个孩子没有得到心爱的东西,垂了头丧气地叹了一声,整个人都摊 在了文涵的身上。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文涵试着推了几下,无果,她也就放弃了,只摊开身子任由元休压着自己。   “没怎么办!慧妃做出那样的事,可是犯了后宫的大忌,你我都不用说,只等过了年上朝的时候看前朝的那些烦人精们怎么说吧!”元休懒懒的说了一句,舒服地换了个姿势,却依旧趴在文涵的身上。   “恐怕不容易吧!”文涵面有担忧,慧妃家的势力,在前朝也是举足轻重的。   “你怕了!”元休狡黠的一笑,支起身子,笑道:“他们家也是你提拔起来的,你让他们上天,自然也有办法让他们摔在地上的。”   “你在讥讽我自食恶果?”   “哪有?”见文涵生气,元休忙正了脸色,道:“你做什么事,可见我说过二话,就连这次你去西宫,慧妃做出这样的事,我都不是好好的配合。只是这次我有些惊奇你竟会容忍慧妃那么长时间。”   “他不是怀了你的孩子么?”文涵还是生气了,推开元休披上一旁的棉衣刚要下床就被元休从身后搂住。   “果然还是生气了。我终身不育你又怎会不知,那孩子不是我的。”   “皇上,我真的累了,想回去休息。”文涵挣开元休的手,直至离开都未看元休一眼。   临朝的第一天,元休就下旨贬慧妃为庶民,理由是□□后宫,诸臣不得有异。   慧妃的父亲,由文涵一手扶植的当朝宰相钱良庸终日惶惶不安。这日他实在忍不住便托人向文涵说有事禀报。   那时,文涵正在翻看元晨的习字,听闻,只与杨淑妃对视了一眼,杨淑妃缓缓笑道:“那人坐不住了。”   文涵未置一词,依旧看着手里歪歪扭扭的字,坐在一旁的元晨小心地瞅了文涵一眼,又看向杨淑妃,杨淑妃笑了笑,对德清道:“宣。”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钱大人来见我可是为了让你女儿进宫的,不知现在钱大人来见我又是为了什么?”文涵让德清带着元晨去了偏殿,其他的宫人们也都安静的退了出去,整个大殿只余文涵,杨淑妃还有跪地的钱良庸。   眼见钱良庸就要开口,文涵缓缓开口打住道:“钱慧妃这辈子是不可能再进宫了,且不说她肚子里的野种从何而来,就算她怀的真是龙种,以钱大人对我的了解,你觉得我会容她生下孩子么!”   钱良庸的眼角抽了几下,紧紧地咬着牙根,突然他笑了一声,缓缓起身展了展衣摆,笑道:“皇后娘娘为何不公告天下慧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龙种?要废这么大的周折整出这么一出戏?”   文涵定定地瞧着钱良庸,瞧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也大笑了起来,一旁的杨淑妃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着什么,他们明明都是在靠着对方才有了今天的位置,若是闹翻了,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将目光看向文涵,杨淑妃觉得文涵的位置除了元休怕是没有人能动的了,而元休这一辈子都不会做伤害文涵的事。   “是啊!我也没有料到钱大人寻来的断子汤会有如此神效,我和皇上成婚多年,果然是无半分子嗣啊!”文涵笑到最后,觉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她记起每次和元休喝那汤药的时候,元休总是抢着把自己的那碗喝掉,他说药虽治病但也伤身,既然没有什么大病还是少吃药的好。   “皇上知道那是断子汤,可还是喝了。”文涵话语一顿,瞅向钱良庸,看着他的脸色开始发白,文涵才低声笑道:“钱大人觉得胜算有多大,前朝的大臣难道还要太医们为皇上确诊他终身不育,让大元朝国基动乱么?”   “你……”钱良庸手指都颤了起来,他指着文涵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本以为文涵被打入冷宫,以他在前朝的地位,会是慧妃上位的好机会,如今想想怕是文涵早就准备了这一出戏,只等他父女二人入瓮。   “钱大人,我今天的这个位置,你确实有功劳,可史书上常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钱大人在官场这么多年,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说罢,文涵便倚在身后的方枕上,嘴角噙着淡笑瞅向钱良庸。   钱良庸又立了一会儿,临走时,只道:“你仗着的不过是皇上的宠爱,年岁渐长,人老珠黄,你已不再是盛都京城那个身穿红衣的卖唱女了。”   “姐姐?”杨淑妃担忧地看向文涵,那段事她也曾听过,虽只是片段,但也知道那是文涵最不想忆起的事,如今被钱良庸提起,不知文涵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文涵默了许久,然后放了手中暖炉,缓步走到了大殿的门口,门外的冷风从文涵的衣摆前吹过,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手掌心还残留着暖炉的温度,暖暖的,却比不上盛夏的热度。   杨淑妃站在文涵的身后,她看了看文涵的侧脸,那神情似是沉浸在回忆里,杨淑妃不知道文涵此时在回忆着什么,那回忆里是否有元休,是否有那个文涵未进宫时的夫君,那位传闻中文涵念念不忘,且让文涵为之痛恨元休的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登台唱词   元和四十二年的那个盛夏,傍晚时分,夏日的暑气酝酿在空气中,闷闷沉沉的让人浑身黏腻。   文乌雅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清爽的干净青衫,头发还是绾做妇人发髻,她手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鼓,这是她唱词儿以来破天荒地第一次紧张的心跳如鼓。   平日里喝酒吃饭的文心楼头一次开场唱词儿吸引了不少盛京的常客,其间不乏达官贵族的官人们。华灯初上之时,楼内就弥漫了浓浓的酒香,畅谈之声不绝于耳,他们都在议论着今晚要登场的人是何等的人,竟请得动瑞王府的管家。   文心楼的二楼雅座,琉璃垂帘之下的金穗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之后,是一道谄媚的男声,那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巴结道:“王爷,这就是奴才提起的刘美,他来给王爷请安了。”   刘美也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衫,虽然衣衫已经有些老旧却平展展的。刘美拱手深深一拜,道:“贱民刘美拜谢王爷大恩。”   元休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水,笑道:“二哥今日有事脱不开身,嘱托本王代他前来捧你们夫妻的场。”将茶碗放在桌上,元休打开随身的折扇,摇了几下又淡淡说道:“本王会转达你的谢意。”   刘美有感于皇威浩荡,一时紧张的仿佛不会说话了般,只恭敬地拜了一拜,未有开口。   一旁的赵普忙陪笑道:“奴才前些年奉命去南方买茶时得过刘美帮助,如今他们夫妻二人进京寻到奴才,奴才斗胆向瑞王爷求了恩典,瑞王爷说既是受了人家的恩当是要还的,这才命奴才找到了文心楼的老板,说是让刘美夫妇在此唱上一曲,其后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元休自顾地摇着折扇,闭目似是休憩,赵普和刘美相视一眼都不敢再有言语。   楼下响起老板客套的寒暄,元休依旧微闭着眼,一阵的安静过后,只听“咚”的一声,那声音似是敲进了元休的心里,缓缓地睁眼,听着接下来细密的紧凑鼓声循循渐渐地响彻在耳边,一道清脆的女声如清泉从山涧中迸出般缓缓唱起,唱词儿伴随着鼓槌敲击在鼓面的声音萦绕在元休的耳边。   他握紧了扇柄,脑海里闪过街头那个红衫女子,自那以后他每天都到那家云吞铺子,可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她已为人妇,他知道他不该总是想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她总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他的梦里,梦醒之后他是更长久的怅然,日复一日,他觉得他肯定是得了相思病,发了疯一般地思念一位别人的妻子。   下意识地看向恭立在一旁的刘美,他微微侧着头似是很想看一眼帘子外的景象,他的侧脸上虽有浅浅的青色胡渣,可面容却是极干净的,再看向他的衣衫,粗布麻衫,颜色也有些陈旧可没有一丝褶皱,应是洗过之后仔细熨平过的。   会是她么,楼下传来的声音像极了她的,她也是唱词儿的。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元休突然起身大步地踏出了雅阁,琉璃珠帘一阵哗哗乱响,像极了此刻他的心情,欢快而又凌乱。   楼下的台子上,那人一身青色衣衫,绾着妇人发髻,身子轻盈地在舞台上转动,手中的鼓槌随着她的转动在不同的鼓面上敲出不同的音调,是她,真的是她,元休觉得他的世界里那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在这个时候开出了最艳丽的颜色。   赵普和刘美都是一脸担忧惧色,惶惶不安地站在元休的身后,他们不知眼前这位大元朝的三王爷固王是不是生气了,毕竟固王爷很少如此的失态。   一曲终罢,文乌雅的额头上已经是沁满了细汗,她的胸膛不断地起伏,扫视着大堂内的人,当视线停留在二楼时,她嘴角的笑容缓缓溢开,两只眼睛也笑弯成了两道月牙,那里有她的相公,她发誓要和他白头终老的爱人。   元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没有了,她的笑容像是阴天里的太阳照亮了他内心的阴霾,温暖而又亲切,即使那笑容不是给他的。   “哥……”   文乌雅把手里的鼓槌放在鼓面上欢快地朝着二楼跑来,她青色的裙摆像是出淤泥的白莲缓缓绽放,一路开到了元休的身前。   刘美惊惧不定地扯过文乌雅一并跪了下来,叩地颤音道:“贱内不懂规矩,还望王爷恕罪。”   文乌雅被迫跪地垂头微微侧了脸不解地看向刘美,他鬓角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成股的流下,眼前的这人是谁,怎么会让刘美惊吓成这般。视线移向身前的那双月白色的长靴,那双靴子离自己不到三寸,其上用银线修的腾飞龙身清楚地连鳞片都可看清。   龙乃皇室之人才可用的图腾,他的身份不言而喻,文乌雅有些恼恨自己的鲁莽无知,若是冲撞了眼前这位贵人,她和刘美以后怕是再也别想在盛京唱词儿了,说不准整个大元朝他们都别想唱了。   文乌雅几乎将身子蜷成了虾子状跪伏在地上,身子有些轻颤。赵普见此也摸不准元休的脾气,不知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时候为刘美夫妇求情,只垂首站在一旁举棋不定。   “无妨……”元休淡淡欣喜地刚伸出了手,就听身后的赵普上前道:“王爷大度,奴才这就打发他们走。”   “还不快谢恩退下。”赵普斥责了几句就匆匆地催促着刘美和文乌雅退了下去。   文乌雅吓得未敢抬头只站在刘美的身后,随着他下了楼。元休目光随着文乌雅的身影直到转角看不见了她,她认出他了么,应该没有把,她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想至此,元休的脸上慢慢地爬出了落寞神色。   楼下的舞台上,那些大鼓正在被人抬走,元休看着鼓面上的那双鼓槌,缓缓说道:“命人把那双鼓槌送到我府上。”   赵普一愣,忙偷偷看向元休悻悻然的模样,再忆起他初听文乌雅唱词儿时的反应,恍然大悟,那文乌雅虽没有国色天香的美貌,但清秀绝丽毫不做作倒是有的。   “奴才这就去办。”赵普轻舒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慢慢地堆积,摸准了这些主子们的心思可比什么都重要。   “王爷若是喜欢听,奴才就让刘美夫妇到王爷府上唱上几日。”   雅阁之内,赵普在元休的杯子里满上茶水,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双鼓槌,笑着说道。   “不用了。你只嘱咐文心楼的老板莫要违了二哥的好意怠慢了他们二位。”他不知道若是她到了他的王府可还会那般肆意洒脱,是不是会像刚刚这般惴惴惶恐,既知道她在哪里,那他就天天来看她好了,王府,他怕会毁了她那样烂漫的笑。   “你说刚刚那位是王爷?”文乌雅惊得嘴巴都微微张开了些,随即又是更大的后怕,忙跑到刘美的身边,拉着刘美的衣袖道:“那会不会连累了哥啊,我那般的无礼,定是冲撞了那位王爷,以后我们会不会不能在这里唱词儿了。”   文乌雅愈想愈怕,若是她不能唱词儿了,那要怎么养活他们两个人呢,刘美会不会因为这个不要自己了。   “别怕。”刘美看着要被急哭的文乌雅,呵呵笑了出来,搂住文乌雅的肩膀,轻轻地抚着文乌雅的后背,宽慰道:“我看那位王爷是个和善的人,他刚刚没有怪罪,应是无事的,别怕了,就算我们不能再唱词儿了,我还会些打些银器,总归能养活我们的。”   文乌雅紧紧地攥着刘美的衣衫,她不想让刘美去打银器的,那活儿太累,她舍不得他那么累。   “呦!打扰二位了?”房门被推开,赵普看着匆忙避开的两人,笑着走了进来。   “没有,没有。赵大人,王爷没有生气吧!”刘美忙倒了一杯水递到赵普的面前。   赵普看了一眼文乌雅,她的眼里还存有泪花 ,果真是我见犹怜,他似是有些笃定固王爷是看上这位有夫之妇了,看惯了那些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偶尔来个素菜清茶也是别有风味的,“没事,王爷岂是心胸狭隘之人,王爷交代了,你们二人只管住在文心楼,日常费用均由固王府支付,若是二位哪日不想在文心楼唱了,只管向老板交代一声就可。”   刘美和文乌雅相视一眼都是倍感意外,不敢相信天下岂有这等好事,“请赵大人代我夫妇二人叩谢王爷恩典,这些散银算是小人孝敬赵大人的。”   赵普看了看那些碎银,抿了抿唇,搓了搓手掌还是拒了回去,只笑道:“刘兄弟这般便是见外了,你们夫妇只要谨记王爷的宽恩就成了。时辰也不早了,我还要伺候王爷回府呢,就不多逗留了,告辞。”   送走了赵普,刘美迫不及待地一把搂住文乌雅的后腰,抱着她转了好几圈,高兴地道:“乌雅,乌雅,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乌雅,我好高兴,等我们攒够了钱咱们就赁一间铺子做银饰生意,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文乌雅咯咯的笑声伴随着刘美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这间不大的屋子内,还未走远的赵普顿了步子,扭身瞧着那间紧闭的房门,摇头叹了一声,步子也变得沉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送归   元和四十二年,秋,皇太子薨,帝大悲,国丧之礼葬之,臣民缟素,一年内禁婚嫁宴乐。   老天爷似是也感知到了苍茫大地芸芸众生的深深悲痛,入秋的第一场雨就这么足足下了三日有余。   在雨停的这天,文乌雅头一遭见着了这么声势浩大的葬礼,哭声似是震动了整个大地,铺天盖地的白色堪比冬日里的大雪。   文乌雅和刘美收拾了行礼告别了文心楼的老板,搬到了城郊租来的一间小屋,这一年他们是不能再唱词儿了,而文心楼作为盛京最大的酒楼,生意在这一年也不会景气,所以老板打算关门一年回老家休养,待国丧之后再回来。   去世的这位皇太子是大元朝皇帝的第二子瑞王,正是文乌雅和刘美初来京城时寻的瑞王,皇长子早夭,瑞王做为皇二子,自小就以太子之礼教养,可皇帝怕恩福过厚便未册封太子名号,只封为瑞王。   是夜,皇城承德殿内,黄色的帷幔早已换成了白色,老皇帝闭目躺在自己的龙床上,他刚刚才从悲痛中沉睡过去,伺候了他半辈子的解恒为他放下床幔,看了一眼跪在床下的元休,抹了一把泪,上前搀扶道:“王爷可要保重身子才是。”   元休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床幔,里面的人是他的父皇,是他的生身父王,可也是因为他才导致了他两个哥哥的早亡,若不是他贪恋女色广招秀女,怎会酿成后宫悲剧,那位贤淑的皇后,他的母亲因后宫争斗被废郁郁寡欢,致使在生自己的时候难产而死,他由两个哥哥看抚长大,在后宫之中哥哥们万事都护着自己,所有的后宫争斗,他的哥哥们总是挡在他的身前,若不是有两个哥哥保护,他怕是也活不到这个年纪,而他的父皇,帝国高高在上的君王因为后宫争宠害的终身不育,如今大元朝只有他一个皇嗣,皇嗣凋零实乃国之祸事。   “元休……”   年迈苍老的声音从床幔内传出,元休的拳头紧紧地握在身侧,他恨他生在帝王家,他恨父皇的荒淫,大元朝若是没有二哥的监导怕是早已腐朽不堪,而他们的父皇却只知道一味的享乐。   “元休,朕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的母后还有你的大哥和二哥在向朕招手,他们说他们在等朕……”   解恒安静地垂着头退了出来,殿内的烛火无声地留着烛泪,许久才听里面沉重的声音似是在哭泣,“朕知道错了,朕知道错了,你们回来吧,朕知道错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元休从承德殿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下巴上因为熬夜也泛出了浅浅的胡茬,东边初升的朝阳映的天边一片橙红。   头七过后,皇上下了一道圣谕,册封皇三子固王元休为皇太子,监管国事。   从那以后,元休每日都会在宫里处理政务,待处理完了就会回到固王府,他讨厌皇城,讨厌皇城里的一切,只要想到将来他要住在这个皇城里他就觉得无法呼吸。   马车碾过砖面从皇城里出来后,元休忽然叫停了马车,随侍的护卫拱手垂首等待差遣。从马车上下来,元休望了望天上的月色,入秋已经有浓浓的凉意,月光也似是比夏日里要冷了许多。   “本王想一人走走。”   “是。”   元休一人踏着盛京都城街道上的青石砖,他的身影被月光拉的细长细长,整个街道上只有他一人行走,国丧期间街道上没有了往日的繁华夜市,冷清的很。   脚步停下,元休抬头看着眼前的楼阁,恍然,不禁低头 涩涩的笑了笑,他终于知道这些日子他为什么会觉得少了些什么了。   文乌雅,那个穿着红色衣衫拉着自己在盛京街头卖唱的姑娘,他在想她,在他觉得他没有办法在皇城生活的时候,他第一个就想到了她,他想若是有她的陪伴,皇城或许还是可以生活的。   自文乌雅在文心楼开唱以来,他便每日都来,还是那间雅阁,他每日坐在那里听她唱词儿,一壶清茶,一首鼓词儿,如此一天下来,他便满心欢喜。   “劳烦让一让!”   元休震惊,他看着眼前这位身穿白色素衣的女子,看着她朝自己施了一礼,她的脑后绾着妇人的发髻,是在做梦么,是他太过思念她,所以才出现的幻觉么!   “公子?”文乌雅试探着又叫了一声,眼前的白衣公子俊美异常,她似是在哪里见过,可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每日里到文心楼里听词儿的贵人们也不少,兴许是其间的谁了吧!   “公子是文心楼的常客么?国丧过后文心楼才会开业的……”   不待文乌雅说完,就被眼前的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文乌雅惊呼一声,吓得没了动作,待反应过来,便猛地推开了元休,羞 愤地斥责道:“皇城脚下竟敢如此无礼……”   “乌雅……”自知道她的名字,元休便在心里无数次地念过这个名字,如今真的念出来了,竟是这般的自然,仿佛叫她的名字是一件平日里做惯了的事。   文乌雅微微一愣,皱了眉打量着眼前的人,试探着问:“你认识我么?……我怎么不记得你!”   元休自觉失态,可他不后悔,只微微一笑,道:“我认识你,你也应该认得我才是的!”   “我怎么没有印象!”文乌雅又凑近了些,瞅着元休黑亮的眼眸,还是摇了摇头。   “盛京街头,云吞。”元休心里有些失落,她竟真的不记得他。   许久。   “哦,是你啊!”文乌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记起来了,不过那时我只记住了你的衣服,倒是没记住你的长相。”   元休听她认出自己,便似孩童般开心地笑了起来,岂料文乌雅一步上前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的手掌软软的暖暖的,甚至比他的唇都要温暖,暖的他的心都化了。   “千万别笑,皇太子大丧,全国都不能笑的,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被抓取坐牢的。”文乌雅四处张望了一下,松开手压低了声音说道。   元休还是禁不住微微抿着唇角,笑容在嘴角一触即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出来?”   文乌雅叹了一声,幽幽地道:“我这段时间是在文心楼唱词儿的,如今国丧禁婚嫁礼乐,我自然是不能再唱了,我相公每日做些小本生意糊口,这些日子他去城外做生意了,原本是由他来点灯的,今日他不在,只能我来了。”   “点灯?”   “是啊!皇上下了圣谕,盛京都城每家店铺每夜必须长点灯火。文心楼的老板走的时候嘱咐我们每日帮他来点这灯的。”文乌雅看了看其他店铺亮起来的白色灯笼,又是叹了一声,带着些狡黠,道:“我今日差点把这事给忘了,都已经睡下了,想起这事忙赶了过来,若真忘了,怕是要惹来大事了。”   “这么高,你怎么够得着?”元休抬头看着高高的屋檐下挂着的两盏灯笼,出口问道。   文乌雅刚扯开嘴角正要笑说,忙捂住了嘴,咬了咬下唇,道:“我当然够不着,可它能够着啊!”说罢便走到店门口,在门缝里摸了摸,摸出一根竹竿,朝着元修然比划了比划。   把灯笼取了下来,点上烛火后,文乌雅又把灯笼挂了上去,拍了拍手里的浮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我?我闲来没事,就出来走走,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元休听她问起自己,一脸的高兴。   “别了,且不说我家住的远,就算我家住在附近,也不能让你送的。”文乌雅摇了摇头,正要转身走,就被元休叫住,听他问道:“为什么我不能送你?”   文乌雅又叹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脑后,不厌其烦地提醒着:“看见我后面绾的发髻了么,我已是人妇了,深更半夜的让一个男人送回家,若是传出去,纵使我相公不会多想,可人言可畏,还是要防着些的。”   “可如今快到子时了……”元休望了望月色,又道:“不若这样吧,我远远地跟在你后面,待看你进了屋门,我便走,如何?”   文乌雅抬眼想了想,其实她也怕走夜路的,城郊那里人本就少,“好。”   大大方方地应承,文乌雅也没有发觉她又咧着嘴角笑了起来,元休看着这样的文乌雅只觉得一天的烦恼压抑全都不见了。   月色清亮,空气中有微微凉意,文乌雅踩着轻盈地步子欢快地走在前面,不似来的时候小心翼翼一路小跑,百步之外,元休看着前面的身影,脚步踩着她走过的地方缓缓地跟在身后。   城郊,文乌雅站在自家的门口,朝着元休挥了挥手,指了指屋门然后合手拜了一拜,就开门走地了进去。房门关上,元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破败的茅屋,看着里面亮起的昏黄光芒,他的心里放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入鼻的难闻气味是他从未闻过的,那样破败的房子也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他心中念着的人却住在这样不好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刘美入狱   清晨,鸟儿叽叽喳喳的在屋外的树枝上叫个不停,今天刘美就要回来了,连外面的鸟儿也跟着高兴,使劲地在屋内捂着嘴呵呵笑了个够,文乌雅才正了正神色提着菜篮子要到街上买些肉回来给刘美好好做一顿午饭的。   房门刚一打开,文乌雅就看见站在百步以外的元休,先是一愣,心想莫不是他昨夜没有回去,可看到他身上穿的蓝色衣衫才轻轻松了一口气,昨夜他穿的是白衣。   文乌雅走到他的身前刚张了口,才发现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怎么称呼,只好挠了挠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不知怎么了,早上起来以后就来了这里。”元休如实说到,昨夜他回到王府总是想起这个地方,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便来了这里,他站在这里,看着那间房子,里面住着她,他想见她。   文乌雅神色一顿,耳朵有些发红,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我要去集市上为我相公买菜,他中午就能赶回来了,你没有别的事要做么?”   她这样说,他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吧!见他不为所动,文乌雅抿了抿唇,眼睛直直地盯着元休,字字地道:“你我萍水相逢,那时帮你也只是心血来潮,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的,看公子着装谈吐想来应是大户人家出身,乌雅出身寒微,只想与相公平淡度日,不想牵涉太多。”   文乌雅福了一礼便侧身离开了,她的心怦怦跳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多想,但总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就算那位公子没有其他意思,她也不想和他再见面了,想起那个拥抱,她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现下只想赶快见到刘美。   “刘家娘子……”   文乌雅闷头直走,忽听身后传来一串焦急地叫喊,便止了步子,转身瞅着朝自己跑来的妇人,那是他们的邻居,文乌雅认识。   那妇人追上文乌雅以后弓着身子大喘了一会儿抚着心口,似是要哭的模样,“刘家娘子以前是在城里唱词儿的可认识什么达官贵人?”   “大姐莫急,怎么回事?”文乌雅顺着妇人的后背,开口问道。   那妇人听罢坐地铺天盖地的大哭了起来,“那些杀千刀的,国丧期间竟然还敢去逛窑子…”   文乌雅皱了皱眉,这管她什么事?   那妇人接着哭道:“你家相公不是和我家那死鬼去外地做生意了么,今日我收到衙门传唤说是那死鬼在国丧期间去逛窑子被人逮了,连累了你家相公一起进了牢。”   文乌雅脑子轰的一声炸开,篮子掉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未再听那妇人言语只朝城里跑去,脑子里不停地闪过一句话,刘美住牢了。   胳膊被人猛地拉住,文乌雅愣愣地看向身侧,只见元休面有焦虑地看向自己道:“我听闻了,你莫急,国丧期间,衙门是不会动刑的,你家相公定没事的。”   文乌雅此时早已乱作一团,听不进任何言语,牢狱,在她看来那可是个可怕的地方,刘美在她心里是永远不会和那个地方扯上关系的。   “我认识一些衙门里的人,我陪你去。”   文乌雅听罢忙拉住元休的手便往城里跑,这个人,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她相信他说的话,也相信他会帮她,更相信他不会害她,她虽不知为什么有这样强烈的感觉,但她就是知道她不会想错。   衙门府外,守卫的官兵趾高气昂地把文乌雅推到了一旁,厌烦地道:“每日进来的人多了,若都想来看,那还要我们这些看门的做什么,走,走,走,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文乌雅从未与官兵打过交道,此刻被推倒在地,看着紧闭的牢房大门,只觉得这是一扇隔绝了她和刘美的大门,而且从此以后可能她再也见不到刘美。   她的绝望,她的无助,他都看在眼里,他想上前扶起她,斥责那些官兵,可他就是酸溜溜地不想去做他想的事,因为她的绝望,她的无助都是因为她的相公,他无比的嫉妒那个叫刘美的人。   “你没事吧?”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扶起她,仰头看了一眼高高悬着的牌匾,从腰间解下自己随身的玉佩,上前递到一个狱卒的面前,淡淡温和地道:“我是固王府的人,你拿这个玉佩去见你们大人。”   那狱卒狐疑地瞅了一眼玉佩,又打量了一会儿眼前的人,他穿着皇宫贵族才能穿的缎衣,举手投足之间天生的贵气让他心生敬畏,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固王府的人,他都不敢怠慢,恭敬地接过玉佩,客气地道:“还请稍等!”   文乌雅见那狱卒恭敬离去,稍有宽心,强颜笑道:“多谢公子!”   元休动了动唇角,他不愿听她如此客气的道谢。两人相视了一会儿,就听那狱卒慌慌张张跑来,身后是身穿官服的刑部官员。   “草民见过大人。”元休在那刑部官员正要拱手相拜时先合手拜了一拜,那官员一愣,脸色都白了几分,看着眼前的元休,嘴角都抽 动了几下不敢言语。   “哪里哪里!不知您到这里是有何事?”刑部官员抬袖擦了擦额头,说话颤颤巍巍。   “民女想探监,恳请大人通融。”文乌雅听着他们客气对话只觉心急,现下听大人问起,忙说出缘由。   刑部官员微微皱眉,扫了一眼文乌雅忙看向一旁的元休,见他点头,顿时意识过来,忙说道:“微臣这就安排。”   文乌雅念夫心切并未察觉刑部官员对元休的恭敬,待那狱卒将牢门打来便跑了进去。   “王爷驾临,微臣迎驾来迟,还请降罪。”   “大人只要不泄露本王的身份就可。”   刑部官员愣了一愣,眼角看了一眼那敞开的牢门,便躬身又是一拜,道:“微臣遵旨。”   “哥……哥……”文乌雅声音里带着哭腔,牢狱里潮湿黑暗,耳朵里听着那些犯人求生的告饶更是害怕起来。   “乌雅?……乌雅,我在这里……乌雅。”   文乌雅抹了抹眼泪寻着声音跑到最靠里的那间牢房,看着里面满脸脏污还有伤痕的刘美,顿时倍感委屈。   “乌雅别哭,别哭,我在这里没事的,你别哭,乌雅。”刘美手腕上带着铁链子,他艰难地伸出手为文乌雅擦着泪,一边宽慰着。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文乌雅断断续续地哭噎着,接着道:“国丧期间,你怎么大么大胆,敢去……敢去……”   文乌雅说不出那些话,只哭哭咽咽地替刘美擦去脸上的脏污,刘美一把握住文乌雅的手,焦急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乌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打了银饰恰好邻居的大哥说他认识楼里的姑娘说她们要一些的,乌雅真的。”   元休站在远处,看着恩爱无比的两人,他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遭了难会不会也有人像文乌雅这般地担心自己,不嫌弃自己,涩涩的一笑,没有吧!   离开牢房以后,元休还是忍不住嘱咐狱卒好生照顾些刘美,那狱卒狐疑地瞅了一眼文乌雅,她一身粗布麻衣,也不知怎么会结识这般风采的人。   “你别担心。”元休微微一笑,他想拂去文乌雅眼角残留的泪花,可手掌在衣袖下蜷了又蜷,还是没有伸出。   “今日,多谢!”文乌雅抿了抿唇,她至今还不知他姓何名甚,两人干干地站了一会儿,文乌雅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公子姓名,待我相公出得牢狱,我夫妻二人定登门拜谢。”   元休张了张嘴唇,最后还是改口道:“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文乌雅也不再追问,只是走开百余步后禁不住又回了身,望着还站在原地的元休,空气温热,夏风吹过,静息无声,那个人如温玉般让人心境凉彻,扯了扯嘴角,文乌雅摇散了脑子里的想法,她和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本就不会有交集的。   夜间,固王府,书阁的灯火呲呲地发出几声响,躬身立在一旁的赵普偷偷瞧了一眼望月出神的元休,轻轻地摇了头叹息了一声。   掂了掂手里的袋子,里面的银两足够一个普通百姓终身无忧了,那文乌雅……灵光一闪,赵普也扬了头望着天上的月,许久,嘴角缓缓溢出一点笑,这事办起来倒也不难。   “不知赵大人深夜到访所谓何事?”刑部的官员见来人是赵普,想起白日里的事,心里已有了八□□九。   “钱大人心知肚明还这般问我,倒让人觉得虚伪了。”赵普将钱袋子往桌上一扔便坐下,接着道:“这钱不是给你的。我要去见那个刘美。”   钱良庸视线扫过那钱袋,也放松了身体坐在一侧,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来人,带刘美过来。”   “多谢。”   “客气。”   房间内,赵普看着红烛上跳跃的火焰,听闻房门声响便深吸了一口气,露了笑看向来人。   “赵大人?”刘美惊愣,他没想到来看他的人会是赵普。   “快坐。”赵普拉过刘美落座,询问了一番,最后叹息道:“这事儿若放在以前定不会生出这样的事端,可眼下国丧期间,你怎么……”又是一声叹息,赵普望着刘美又道:“你可曾想过你娘子,你如今犯了事儿,入了狱,若因此有了不测,你让她孤苦一人如何生活。”   刘美大惊,从座位上起身,不禁懊悔不已,白日里文乌雅的呜咽还似在眼前。   “不过你也莫慌。”赵普眼珠转了转,凑近了道:“如今我有一计,不知你可愿听上一听。”   “请讲。”刘美神色无比认真地看着赵普,他答应过乌雅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他绝不能食言。   “我与刑部的钱大人关系还算不错,你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只是皇上丧子悲切,你恰赶上这个时候,若认真追究起来可是要治死罪的。我已与钱大人打了招呼,他可以饶你一命……”   “当真?”刘美激动地拉住赵普的手,眼光黑亮。   “你且听我说完。”赵普抽出手从座位上起身,道:“只是你这一出牢狱,世间再无刘美一人,届时皇上问起就说牢狱阴暗潮湿,刘美得了病死于牢中。”   刘美想了一想,点头赞许道:“听起来倒是可行。”   赵普瞅他一眼,叹息道:“你既是已死之人,就不能再与你家娘子一处了。”   “为何?待我脱身,我便带着乌雅离开盛都京城,隐居山林,终身不出。”刘美匆忙说道。   “糊涂。”赵普斥责一声,又说:“你既入狱,便是待罪之人,待罪之人的家属连坐亦是有罪之人,如今你得以保命,已是万幸,只是你家娘子要终身以奴仆之身待在盛京以补偿你生前之过。”   “不行,乌雅受不得此罪。”刘美严词拒绝,“我宁愿服罪,也不愿乌雅遭罪。”   “不管你死不死,文乌雅奴仆的身份是永远更改不了了,如果你保得住命,她还有意念活在世间,若你想一死了之,你觉得你家娘子会独活么?若你夫妻双双寻死,我定不阻挠。”   ……   “好。”   赵普和刘美齐齐看向门口,文乌雅站在月色里,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肃立寂然。 作者有话要说: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么???   每天晚上十点左右会更新!!!   ☆、涵,沉也!   朝堂之上,刑部钱良庸上禀了一件小事,举朝皆惊,死了一个银匠这样的事拿到朝堂之上,确实有些大材小用,可监国的固王爷却下了令要盛葬此人,并下令释放牢狱之中无命案在身的犯人来为已逝的太子积德。   黄昏时分,盛京城楼之下,文乌雅站在那里直到夜色转浓。刘美走了,她的相公走了,而她这一生都要待在这座城里,转身瞧着高高的城墙,旌旗在夜风中缓缓飘荡,守卫的士兵像是一棵笔直的大树屹立在那里。   “文姑娘,咱们回吧!”赵普从远处走来,也顺着文乌雅的目光看了一眼城角。   固王府,文乌雅要去的地方,听闻固王温和,文乌雅觉得她应该感激上苍,至少刘美还活着。   看着远去的马车,赵普扭了身看着城外的大道,右手一抬,身后的良驹便如一道疾风消失在路的尽头。   在固王府文乌雅有单独的一间屋子,她在王府的工作只是打扫固王爷的书房,她虽然惊奇竟是这般轻松的活儿,可也没细想,她不知代罪之人的家属最好的待遇便是发配边疆,最差的便是入贱籍终身为妓。   清晨醒来,文乌雅如往常那般绾了发髻,王府的老嬷嬷见了,便斥责了她,让她梳了一条辫子,文乌雅虽不愿,可也没有办法,只能松了发髻,梳了辫子,犹如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文乌雅进了书房,看着高高的书架,还有上面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书籍,不禁有些吃惊,她识字不多,虽然很想识字奈何家里条件不允许,她也只能将这份心思小心藏了,不让刘美知道。   “王爷……”   门外传来其他婢女的声音,文乌雅不禁一吓,她从未见过固王,那次在文心楼,她也不曾看到固王的长相。脚步声踩着厚厚的绒毯一步一步地朝里走来,像是鼓槌一般敲在了文乌雅的心头,忘记了参拜,那个人就这么毫无预警的进了文乌雅的视线。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元休面上欣喜不已,可文乌雅却是惨白如纸。   “是你安排的?”许久,才听文乌雅艰难开口。   元休一愣,微微皱眉:“什么?”   文乌雅不肯放过元休面上的一丝表情,“刘美出京,我入固王府是你安排的?”   欣喜褪去,不解褪去,元休眸中有失落神色,眼睛定定地看着文乌雅,一字一字地道:“不是。”   文乌雅使劲地咬着唇,她的肩膀轻轻地颤动,眼睛酸热的厉害,可她不敢眨眼,她生怕一眨眼,所有的坚持都功亏一篑。   不在乎礼仪,更不怕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她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元休,决然地走出了房间,天气温和,眼下文乌雅只想弄清楚一件事,走出固王府她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可以说是没有人敢拦她,因为赵普吩咐了固王府所有的人都不要得罪这位新来的下人。   “是你?”钱良庸看了一眼文乌雅,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似是早已知晓般。   “刘美的罪责当真是死罪?”   “不是。”   文乌雅身子踉跄一下,又道:“我入固王府是谁安排?”   “赵普。”   “呵呵……”文乌雅敛了神色,合手一拜,道:“多谢。”   见文乌雅欲转身,钱良庸忙叫住道:“刘美的马车在城郊遇到了劫匪。”   文乌雅身躯一顿,浑身冰凉,只听身后的钱良庸,接着道:“要想报仇,你就要比你的敌人更加的厉害,身份要比你的敌人更加的尊贵,如果没有他厉害,没有他地位尊崇,你就要做能控制他的人。”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在刑部已经七年了,真是非常的厌恶这里了。”   文乌雅嘴角嘲蔑的一笑,钱良庸起身拜了一拜,眉头微挑,“你很聪明,定是能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仲秋之夜,文乌雅回到了固王府,她让人准备了一桶浴汤,身子泡在温热的水中,心也跟着温和起来。   嘴里咬住一条帕子,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听一声闷哼,丝丝的血迹在水中慢慢晕开直至不见。拿掉嘴里的帕子,扔到地上,文乌雅用手掌舀了一手掌水洗掉脸上的汗,便拿了衣衫。   书房内,元休聚精会神地描绘着书案上的画作,连书案前来了人也不知。   “你喜欢我?”   笔尖停顿在宣纸上晕开一片墨色,元休缓缓抬头看着文乌雅,她散着长发,穿着纱衣,面色红润,嫣红的唇勾的人想要一亲芳泽。   她的指尖微凉,划过他的手背激的他打了一个颤,她拿过他的画,上面的红衣女子是她,那红衣让她想起了刘美,不知道刘美的衣衫上是否也似红衣一般的艳红。   手指顺着元休的衣领滑了进去,她的手掌顺着他不断起伏的胸膛缓缓向下摸去,后腰猛地被他搂住,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那般的英 挺不似她的这般柔软,挌的她有些生疼。   “乌雅,对不起。”   在以后的岁月里,他对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乌雅,对不起。就连他死的时候,他也只留给她一句话:乌雅,对不起。   像是得到了一件至宝,即使得不到她一丝的回应,他还是乐此不彼,扯出她嘴里咬着的娟纱,他吻上她的唇,强悍中带着丝丝的温柔,那刻,他猛地愣住,看着身下笑的像个妖精的她,听着她缓缓的说:“我做了刘美三年的妻,他也曾这般地待我,可我觉得在床上,你不似他那般的热烈。”   元休抬手拂去文乌雅脸上粘湿的碎发,微微一笑,埋首在文乌雅的肩窝,耳边响过赵普说过的话,他说:“刘美说他与文乌雅成亲三年,却从未碰过她。”   他顺从着自己的心意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直到那绚丽的烟火在头顶绽放,他摊在她的身上,感受着她的胸膛起伏,缓缓地说:“我喜欢你,所以不介意,我会比刘美对你更好,相信我,乌雅,相信我。”   从此,文乌雅便成了固王府的一名侍妾,因为固王未婚,所以她还只能是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妾。而刘美,因为有了赵普的吩咐,文乌雅连固王府的大门都走不到,她不知道刘美葬在了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刘美去世的那个地方是什么模样,元休待她关怀备至,可文乌雅知道,没有元休的默许,她也不会被禁足。   每日,元休会将大批的折子让宫里的人送到固王府,每每批阅奏折他总是让她在一旁研墨,他会教她奏折上的字,会教她写字,这是元休最喜欢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候的文乌雅会很听他的话,他说出来的话文乌雅会听。   秋末,休养已久的皇帝上了朝,他撤销了自己规定的国丧之期,为他最后一个儿子赐了婚,婚礼在盛京皇城举行,举国同庆。   婚礼那天,文乌雅为元休穿上了赶制半个月的婚服,将他的长发束进了发冠,那夜他没有回固王府,她在他的书房写了一个夜的字,翌日清晨,她看着满屋的宣纸,其上写着“静”字,而她的心当真也静了下来。   再见到他已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回固王府的除了他,还有他的王妃,未来大元朝的皇后。她和其他的仆从一般跪在固王府的门口,恭迎固王王妃回府。她看见他搀着固王妃的手从她的身前经过,而他未曾看她一眼。   她缓缓一笑,和其他下人一起起身,她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没想到入秋以后还有这样的好日头。   固王妃来王府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赏赐了伺候过固王的人,而这人也只有文乌雅一人受得。那日,固王妃看了文乌雅许久,终是没有说什么,只赏了一个下人来伺候文乌雅,让文乌雅以后不用做下人们的事情。   文乌雅谢了恩,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那个伺候文乌雅的人叫德清,幼时便卖进了固王府为奴。   “德清,你去王爷的书房把东侧书架第二排的书的前三本拿过来。”文乌雅站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看着自己习的字,左右看后,还是摇了摇头,离他的字还差的远。   “是。”德清放好行李,便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怀里却是有六本。   “怎么如此多?”文乌雅粗略翻了一遍,开口问道。   “回夫人的话,奴才去的时候王妃也在,听闻奴才是来拿书的,王妃便让奴才多拿几本,王妃还说若夫人喜欢尽管去取了就是。”   文乌雅一愣,随即缓缓地笑了,“若是喜欢尽管取了就是”,那人曾说这里的书若是喜欢就全是你的。   又看了那书一眼,文乌雅便专心地练起字来,直到正午,德清说王妃差人过来请文乌雅到饭厅用膳。   若是以前文乌雅肯定会找了推辞说不去,可这半个月粗略的翻看了礼记,她竟觉得不去不怎么好,简单的收拾了,文乌雅便带着德清去了前院。   这般近的看到元休,是这半个月来的头一次,文乌雅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了头,他好像又胖了些。   “不知妹妹喜欢什么,便问了王爷,他竟也不知,我只好让厨房看着做了些,也不知你是不是喜欢。”固王妃温和慈爱,文乌雅看着她的眼睛,觉得她不是个伪善之人,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我身子不便,伺候王爷的事,还劳妹妹多操些心了。”   文乌雅一愣,看着固王妃轻抚着她的肚子,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文乌雅低头又是微微一笑,轻点了头。   一顿午饭,文乌雅并没有吃多少,她不爱荤食,可餐桌上的尽是荤食,她只夹了一些配菜便不再动筷,索性,固王妃说身子有些犯困,便让固王搀扶着先行离开了,偌大的饭桌只剩下了文乌雅,还有不怎么动的饭菜。   “德清,这些饭菜会怎么处置了?”   “照常理应是倒了的,可遇见这般好的饭食,待王爷吃剩下了,送到后面就由奴才们吃了。”   “把这些饭菜送到赵大人的府上吧!”文乌雅饮了一口茶,吩咐了一句便走出了饭厅。   在房里一直待到了傍晚时分,文乌雅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小几之上自己书的那个字。她在等,等元休找她,虽然没有把握,可她能做的只是等。   不负所望,晚饭过后,德清禀报说王爷让文乌雅到书房去。文乌雅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衫,将头发绾成了髻。   书房里他还在翻阅奏折,她走了过去,为他研墨,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这个字可识得?”元休如往常那般遇见生僻的字便会拿给文乌雅看。   文乌雅摇了摇头。   “涵。”元休在一旁的宣纸上写这个字,又道:“涵,沉也。”   “涵……”文乌雅看着这个字的框架,默念着这个字的读法,身体突然被元休搂住,被迫坐在元休的腿上,肩膀上感觉着元休的重量,听着他喃喃地道:“乌雅,对不起。”   文乌雅忍住心中酸涩,缓缓张开手也搂住了元休,轻轻地安抚着他的后背,感觉到腰间的力道又紧了许多,文乌雅只皱了皱眉却还是微笑着。   身体被元休缓缓抱起,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帷幔放下,文乌雅依旧微笑着看向元休。褪去衣衫,元休扯过一条纱带,束在她的眼睛上,温热的大手触上文乌雅光滑的肌肤,他呼吸立马变的不稳起来,他附在文乌雅的耳边,缓缓说道:“把我想成你心里的人,或许没有那么痛苦。”   文乌雅身体一僵,他的疯狂接踵而来,红色的纱带蒙着文乌雅的眼睛,她想起了元休的那身大红婚服,眼前闪过元休和固王妃在床上痴缠的身影,她在他的后背留下她的痕迹,张口咬上他的肩头来止住自己欲要 破口而出的欢愉。 作者有话要说:     ☆、出宫   “乌雅,不要怪赵普,你的怨,你的恨,系数都发 泄在我的身上。”元休紧紧地搂着文乌雅,他好怕这一切都是假的,他怕白日到来,这一切都是梦,在皇城的半月,每个夜晚,他都要好努力才能告诉自己文乌雅真的来他身边了,就在他的王府,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文乌雅静静地看着元休,可仿佛又不是在看着元休,她瞧着元休眼眸中映着自己的影子,“王爷,我想改名字。”文乌雅微微一笑,也搂住了元休,只是转了话题,未有回应。   “文涵,我想更名为文涵。”   自此,文乌雅这个名字便成了文涵的记忆,一个只属于文涵的记忆。而赵普,那个在瑞王崩逝以后便做了固王府管家的人,自文乌雅送了那顿饭食以后便再也没有起过床,不久之后便请辞携家眷离开了盛京。   顺德元年,皇上驾崩,固王元休继承大统,改国号为顺德。顺德元年的那个冬天,皇后产下麟儿,赐名元晨,可因皇后难产,薨于血崩。已被封为太子的元晨由德妃文涵代为抚养。   ?????顺德二年,后宫选秀,掌管后宫诸事的文涵为顺德帝挑选了两位妃,杨氏封为淑妃,钱氏封为慧妃。   由于德妃不能生育便公告天下,太子元晨为她所出,由杨淑妃共同抚养。   顺德二年年末,德妃晋升皇后之位。   册封大典的那天清晨,盛都京城的天空飘起了颗粒般的雪花,纷纷扬扬。   礼部尚书上奏天有异象,恳请册封大典延后,宰相钱良庸当庭反驳,岁末年初之际,天降瑞雪乃是大吉之象,封后大典秉承天意,不可延后,帝允。   “姐姐在想什么?”杨淑妃将九翅凤钗插入文涵的发髻,又前后看了看。   “我在想前皇后和……前丞相。”   杨淑妃一顿,复又笑道:“怎的想起她了。”   “世间相传是我害死了她,今日我穿着皇后吉服,想起那年我被赶出王府的事情,她对我颇多照顾,我竟有些记不得我为何要害她了,或者是我没有害她,只是那传闻说的多了,连我自己都相信是我害了她。”   杨淑妃从未听过文涵主动提起往事,此时听文涵主动提及,她心里是万分好奇的。   那是还在固王府的事情了,固王妃身孕九个月的时候,皇上命宫里的接生嬷嬷到了固王府。在第二日,皇上便下了旨意,命文涵搬出固王府。   文涵记得,她走的那日,天气有些阴沉,一如元休脸上的神情。文涵不想深想皇上为何会如此厚爱固王妃,以至于要如此的提防自己,纵使文涵对固王妃从未动过心思。   这位美貌贤惠的固王妃对文涵总是很客气,在王府也诸多照顾,文涵被赶出固王府,王妃是不知情的,她那个时候被安排在了固王府最东边的宅院,就连元休到那里也要经过皇上的允准。   所幸,那年,皇上驾崩,元休登位,文涵才离开了元休在京城买下的那间小屋,她进宫的那天,迎接她的是已是皇帝的元休还有他的皇后。   皇后拉着她的手哭了好一阵,文涵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但那个时候文涵想到了逝去的先帝。   元晨出生的那天,元休在承德殿习字,文涵已贵为德妃却还是亲自为元休研墨。   “皇上,皇后娘娘要见德妃娘娘。”解恒跪在书桌下面,他的头紧紧地贴着地面。   元休只摆了摆手,文涵便放了手中研石,退出了大殿。   皇后的寝宫,嬷嬷和宫女内监有条不紊地进进出出,文涵站在皇后的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皇后,坐了过去。   “都退下。”皇后说话很是吃力,可奴才们都听话的乖乖退下。   “乌雅……我一直想这么叫你的,乌雅,多么好听的名字啊!”皇后拉过文涵的手,微微一笑,道:“这个后位本应是你的,却被我霸占了这么久,实在是对不住你和元休。”   文涵略一皱眉,就听她接着道:“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在世间苟活至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晨,这个孩子出生后,叫他晨,元晨,我和他就是相遇相识在那个清晨的,多么美好的记忆啊!……”   皇后没有再说什么,她接下来叫的凄惨无比,让文涵觉得生孩子当真是世间最可怕的一件事,当孩子的哭声响彻在大殿时,接生嬷嬷随即惊叫了一声。皇后血崩,一向身体强健的皇后在生产时血崩是谁也没有料到了,所有的视线都转向了文涵,文涵未置一词,面对朝廷上的舆论,她只等元休的宣判。   在凤栖宫的偏殿,文涵看见了三次日落,在她即将看到第四次的时候,偏殿的大门大开,她看见了元休,他逆光而站,文涵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身边的随侍太监解恒,高声宣旨:皇后薨,由德妃掌管凤印,统管后宫。   是夜,文涵遣退了身边的随侍宫女内监,她想去皇城最高的地方瞧瞧,她从未瞧过这个皇城是个什么模样,今日她想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的?”元休走到文涵的身边,看了一眼跪在楼下的一群宫人。   文涵侧身瞅他一眼,微微一笑,“自古以来皇城中便是秘密最多的地方,既是秘密,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   文涵望着皇城外的灯火辉煌,她都有些记不起宫外是个什么模样了,就连她在宫外的模样她都有些记不得了。   “文涵,我们逃走吧!我们从这个大笼子里逃走吧!”元休突然的说,他看着文涵,说的异常的认真。   文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拉着手往楼下跑去,两人的脚步声在木梯上咚咚咚的响起,楼下的宫人见了他们,将头低的更低了,元休未看他们一眼,只拉着文涵朝大门跑去。   月光照在皇城的大道上,泛出淡淡的青白色,文涵素色的衣袍被风吹的鼓鼓的像是一面素白的丝绸飘扬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守卫城门的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只见两道风一样的影子从眼前飘过。   元休跳上一匹骏马,在马背上,他的身后是清亮的月盘,他朝文涵伸出了一只手,他的嘴角轻轻地扬着,文涵自进了宫从未见过笑的如此开心的元休,亦没有觉得元休有今夜这般如此的俊美,像一个仙人般让文涵不忍移了视线。   当手被元休紧紧地攥在手心时,文涵惊呼了一声,整个身子便被元休给扯了起来,一阵的眩晕,再睁眼时,宫里的殿阁便一点点的消失在身后。   骏马飞驰,那座囚人的皇城被元休一点点的甩到了身后,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高呼,文涵的嘴角也扬了起来,她的笑声像是大山深处的翠鹂般悦耳。   骏马突然停了下来,身后赶过来的人立马围住了元休和文涵,他们齐齐跪地,一脸的惊恐。   “快看。”文涵惊叫了一声,那些侍卫分神,文涵一扯马缰,便跃身跳了过去,一路飞奔,文涵拉着元休下马躲在一处店铺外的转角处,看着那些匆匆寻找的侍卫,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乌雅……”   “啊?”文涵正独自投入,听闻有人叫自己,便想也没想的应了一声,看向身旁的元休,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文涵眉头挑了挑,笑道:“快走,别让他们发现咱们了。”   幸好,文涵和元休穿的是便衣,在夜市上倒没怎么引人注意,但为了以防万一,文涵还是带着元休去了成衣店,他们身上虽然没有银两,但两身衣服还是值些钱的,那成衣店的伙计见了文涵二人,仔细看了他们身上的衣衫,推说去找老板出来瞅瞅,那老板暗暗观察了许久,终是不肯买下。   元休和文涵明白,宫里的衣服都是制衣局专做,布料都是上等的好料,宫外是没有这般好的布料的。   “这两身衣裳,权当在下孝敬二位了。”老板双手捧过干净的衣衫递到文涵和元休的面前,又让伙计从库房取了两锭银子,道:“这些银两只当在下借予二位的,作为报酬,在下斗胆恳请二位为我这小店题字一副,在下便感恩不尽了。”   文涵大方接过,应承道:“这倒不难,只是我家相公从不轻易动墨,若是老板不嫌弃,我为老板题上一副,不知可否?”   那老板惶恐一拜,忙让店里的伙计伺候笔墨,文涵提笔想了想,写了“生意兴隆”四个大字,在右下角,写了一个小字“文”。   那老板如获至宝忙拜了几拜,文涵和元休换了衣衫,拿了银两便离开了。   “你高兴什么?”文涵测头瞧着自出了成衣店便没止过笑的元休,开口问道。   “你可记得刚刚你唤我什么?”元休停了步子,拉过文涵的手,轻轻笑着。   “相公。你不是我相公么?”   “是,我是你相公。”元休高兴地将文涵抱在怀里,今天的夜仿佛格外的美,就如元休的心情般美好。   文涵面上的笑缓缓的隐去,她把头靠在元休的肩膀上,她想放任自己一天,忘记那些仇恨。   他们光顾了夜市上的每一个摊子,每一样小吃都买的不多,最后停在那家初次见面的云吞铺子前,他们要了一份云吞,虽都吃不下了,但还是要了一份,两人拿着筷子干干地看着一碗云吞,谁都没有吃的欲望。   “奴才叩见皇上。”   那些赶过来的宫廷禁卫将云吞铺子团团围住,解恒从一匹马上跌坐在地上一路跪爬到元休的面前,他的头一如既往地深深低着。   “要不要吃?”元休不予理睬,只拿着筷子问向一旁的文涵。   文涵打了一个饱嗝,道:“吃不下了。”   沉默,解恒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两人,他们都拿着筷子目不转睛地瞅着桌子上的云吞,这个云吞铺子已经没有客人了,所有的人连带着这个铺子的老板都跪在那些禁卫军的身后。   “带回去,明天早上吃?”元休笑了笑,缓缓说道。   “好。”文涵把筷子放在桌子上,也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   马车内放着文涵和元休出宫时穿的便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车内的小几上,文涵看了一眼便依偎在元休的怀里。   元休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僵硬地坐在那里,有些木木地搂着文涵。文涵咯咯地笑了几声,错开身子,望着元休,笑道:“你在紧张?你紧张什么?”   元休耳根飘过一抹红色,未有言语,文涵脸上的笑更加的放肆,她推开他们身前的小几,跨腿坐在元休的怀里,额头抵着元休的。   “相公,今夜可还没有结束呢!”   她的手像是初春刚刚发芽的柳枝,柔软又妩媚,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划过就能轻易地勾动他的心。   “这是在车上。”元休的呼吸慢慢变的浓重,他拉住文涵不规矩的手,喉结上下的跳动着。   “你有多久没碰我了?”文涵把头靠在元休的胸膛上,看着元休拉着自己的手,伸出舌头舔了舔。   元休身躯一颤,喉结跳动的更加厉害,“我害怕你不愿意。”   文涵苦涩地扯了扯唇角,主动搂住元休的肩膀,在元休的脖颈上轻轻吻了一下,待马车停在承德殿的时候,车门打开的刹那,元休便抱着文涵消失在解恒的面前,殿内的宫人被解恒都叫到了殿外。   元休第一次见识了文涵的疯狂,她在自己的身上勾起无尽的火花,他觉得她像个妖精,要把他吃掉的妖精,而他心甘情愿。   翌日,天未亮的时候,元休便起床了,为文涵盖好被子,便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门外解恒早已经准备了朝服伺候在殿外。   当元休下朝的时候便听说文涵处置了她宫里的一个嬷嬷,割舌断指,只因她弄碎了文涵“最喜欢的玉钗”,那支元休送给她的,可他从未见她带过一次。   “知道了。”元休懒懒的应了一声,便又埋头看起奏折来。   跪在塌下的内阁大臣瞅了一眼元休身旁的解恒,而解恒专注地研着墨。   “皇上,德妃娘娘此举怕是……”   “皇上,德妃娘娘差人来问,午膳是否要等皇上。”解恒轻轻地说了一句,打断了内阁大臣的话。   “嗯,你让人回了,就说朕这就过去。”元休在折子上化了一笔,便合了起来。   “那嬷嬷既是德妃的人,德妃怎么处置,自是她说的算。朕只是奇怪,朕也是刚刚得知了此事,不知大人你是怎么得知的,算起来,你竟比朕知道的早。”元休穿上靴子,看向跪在他脚下的内阁大臣。   那人吓得匍匐在地,不敢言语一声。   “回去告诉那么些人,朕的后宫不牢他们操心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元休便踏出了大殿,解恒也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也跟了出去。   “娘娘怎么不留着她?”钱良庸扫了一眼地上留下的血迹,缓缓开口。   “想必钱小姐入宫的时候会带一个更好的,既然有了更好的,她自然是没有必要了。”文涵饮了一口茶,看着地上收拾血迹的德清,把茶碗一放,又道:“先出去吧,我和钱大人还有些话说。”   “是。”德清偷偷瞄了一眼那个钱大人,便端着盆子退了出去。   “啧啧,娘娘应该再狠一些的,要知道活在世上便是一个遗患。”钱良庸起身走到文涵的榻前,伸手自顾倒了一杯茶水,浅浅抿了一口,赞道:“宫里的果然不是外面可以比的。”   “如果我女儿能进宫,那娘娘的后位便指日不远了。”   元休推开们的那刻,只看到钱良庸匍匐跪在文涵的脚下,文涵正品着手中的清茶。   “微臣叩见皇上。”   “免了。”元休走到文涵的身边,坐在她的旁边,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摆了摆手。   “元晨呢?”   “在凤栖宫,有嬷嬷们照顾呢!”文涵用自己的杯子为元休倒了一杯清茶,看向跪在地上的钱良庸,道:“钱大人若是没事先退了吧!”   “是。”   “皇上不问问钱丞相为什么在我的宫里?”文涵手肘撑在榻上的小几上,望着元休。   “我问,你会说么?”   “会,只要你问,我就不会骗你,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告诉你,就连皇后的死,我也可以告诉你。”   “文涵,那些,我不想知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头顶的天还在,我都不会过问。”   文涵笑了一声,起身跃过小几,坐在元休的怀里,道:“那个嬷嬷是教我床帏之事的人,是我让钱大人在宫外的窑子找的,还记得昨晚么,那些都是她教我的,你不喜欢么?”   文涵媚笑着伸手向下探去,一把握住元休的,惹的元休闷哼了一声,扯出文涵的手,“为什么?”   文涵悻悻的嘟了嘟嘴,回道:“我出身卑微,在这个地方要想活下去就只能靠着你,若是你不喜欢我了,那我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皇后的死是我做的,我吓她说我在她的药里加了别的药,她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也是天生有疾,她受了惊吓,没想到竟血崩了。”文涵嘴角一笑,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她既然死了,那她的儿子以后就是我的了,我本想生一个我自己的儿子的,这下不用了。”   “乌雅……”元休紧紧地搂住文涵,“对不起,乌雅,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文涵从元休的怀里坐起,扶起他的下颔,笑道:“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的。你给我了世上最尊贵的身份,给我了世上最好的锦衣玉食,这些我都感激不尽的。”   元休身体一冷,这样的文涵,她的眸子里尽是愤怒,可她的嘴角却在笑着。   “你想毁了这一切?”元休抚上文涵的脸,眉头微微皱着,“你想毁了这座皇城?若是真的,乌雅,我帮你,我们一起毁了它。”   元休把文涵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他修长的手指拂过文涵的高盘的发髻,这个地方他也厌烦了,自那夜,自他知道他是谁,他就厌烦了。   顺德二年的开春,文涵在广招秀女的圣旨上盖了凤印,元休全程很是配合,文涵选的人,他都点头说好。   最终,文涵选了两个,一个是反对文涵封后的内阁大臣、前任丞相杨舒同的女儿杨念芷,一个是现任丞相钱良庸的女儿钱慧心。   在前皇后薨逝的那个月末,元休就在前朝提出由文涵继承后位统管后宫,可前朝的大臣多半反对,以杨舒同为首的官员说文涵出神贱民,担不起后位,以钱良庸为首的少部分人则说文涵品行贤淑,足以胜任。   这场争论从顺德元年争论到了顺德二年的年末,终是在元休斩钉截铁的旨意下有了定论。在朝堂上元休看着殿下争论的面红耳赤的诸臣,突然有些想笑,他想如果文涵在的话,肯定也和他一样的想法。   封后大殿的这天,文涵没有和杨淑妃说起前皇后的事,册封仪式在漫天飘扬的小雪中有条不紊的进行了,从此文涵便住进了刚翻新重建了一年的的凤栖宫,直到文涵死都未搬离的宫殿。   年末年初总是一个好日子,至少文涵这么想,每次重大的事情总要发生在这个时候,就像顺德四年的这个年末,慧妃有了身孕,这让盼了不知多少时日的那些前朝大臣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后宫子嗣凋零是件危险的事。   凤栖宫内,文涵斜倚在榻上看着杨淑妃细心地教导元晨习字,奶声奶气的读字声逗得文涵嘴角的弧度从未消散。   “娘娘,慧妃娘娘来了。”德清从殿外走进,缓缓跪地说道。   杨淑妃看了文涵一眼,见文涵嘴角的笑慢慢褪去,换成了一副看好戏的微笑,文涵摆了摆手,没过一会儿就见慧妃走了进来。她的腹部才刚刚隆起,那张脸,文涵发誓,当真是像极了钱良庸,以至于文涵总是不愿和慧妃出现在同一个场所。   “皇后娘娘……”   “免了。”文涵忙抬手止住,唤来德清,又道:“去把暖炉旁炕着的坐毯铺了给慧妃娘娘坐。”   “多谢姐姐!”慧妃欣喜一笑,扫了一眼杨淑妃又看了一眼正在望着自己的元晨,双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笑的有些得意。   文涵自是将这些看在眼里了,“不知慧妃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皇上下了旨意,你不必每日过来请安。”   慧妃听文涵提起皇上,嘴角的笑也变的温婉了许多,掩着嘴,笑道:“这些日子妹妹成日陪着皇上也见不到姐姐,心里念的紧,就衬皇上接见父亲的时候,偷空来看看姐姐。”   文涵一笑,道:“钱丞相果然公事繁忙啊,最近很少见着他了。”   慧妃神色一顿,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接话。   “妹妹身子不比往日,再说皇上近日如此宠幸妹妹,怕是回了宫不见你,又该着急了,妹妹还是赶快回自己宫里的好。”   干坐了一会儿,慧妃颇有些想咬掉自己舌头的感觉,没事好好的,干嘛要来凤栖宫,可看见了凤栖宫的摆设,慧妃又觉得不枉此行,至少她有了一个目标,那个进宫前父亲给自己提到的目标。   “娘娘,皇上朝咱们宫里来了。”德清从殿外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有些气喘地禀道。   “皇上!”慧妃惊喜一叫,从位置上坐了起来,兴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失态,她忙说:“刚刚小皇子在我肚子里踢了我一脚,还望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杨淑妃搂着元晨看向文涵,文涵微微眯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慧妃,元休进来的时候,没让一旁的人通报,进殿时,只见慧妃站在那里,略显局促。   “皇上!”   文涵眉头突然一跳,心也跟着颤了一下,看来钱慧妃的那位嬷嬷果然比较厉害,想到此,文涵突然笑出了声。   元晨跑到文涵的身边,扯了扯文涵的衣服,“大娘娘你笑什么?”   文涵把元晨抱在怀里,笑道:“那元晨跑到我这里做什么?”   “孩儿听了慧妃娘娘的声音,害怕。”元晨抱着文涵的腰,把脸埋在文涵的衣服里。   文涵抚着元晨的后脑勺,瞟了一眼杨淑妃,又看向依偎在元休身上的慧妃,她果然还是不喜欢和慧妃处在一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的文啊啊啊啊!   ☆、刘美   “都在说什么,怎么如此高兴?”元休看向文涵,他有多久没见过文涵笑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刚讲笑话呢!”慧妃微微笑着靠在元休的胸前,扫了一眼文涵。   文涵倚在榻边,她的怀里坐着元晨,正眨巴着眼睛看着慧妃。   “我在讲,当今天子的脸,我可是打过的。慧妃不信,愣说我是在讲笑话。”文涵把元晨抱起放到一边,杨淑妃忙走过来把元晨抱在怀里。   “皇上,你看,皇后娘娘这可不是在说笑话。”慧妃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又说:“姐姐,不若你再打一次,妹妹我就当真信了姐姐。”   “慧妃莫要逾越。”   慧妃看了一眼杨淑妃,再看向正笑望着自己的文涵,她的心开始有些忐忑,不知今日自己这番做法是否正确。   “不知慧妃进宫的时候,钱大人是如何叮嘱的?”文涵半蹲下了身子,看着慧妃护着的肚子,抬眼轻轻一笑。   “我想他定是叮嘱过你,若是无事,少来招惹我,我在后宫不称本宫,可不是说后宫的礼仪可以无视,今日,当着淑妃的面,当着太子的面,你竟敢如此大胆污蔑本宫,本宫何曾讲过笑话,大殿里的人哪个听见本宫在讲笑话。”   殿里的宫人齐齐跪地,都未敢言语,慧妃只觉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来人,杖责。”说罢,文涵又看向元休,笑道:“皇上把凤印给我的时候就说,后宫诸事皆由我做主,今日,不知皇上那话可还算数。”   “皇上救我。”慧妃颤着声音跪地,拉着元休的衣摆,楚楚可怜的模样当真让文涵都动了心。   “拖出去。”文涵提了音调又说了一声,侯在殿外的内监忙小跑了进来。   慧妃见此,转了头去扯文涵的衣服,哭道:“皇后我错了,求皇后看在父亲的份上饶了我这次吧!”   “姐姐,历来哪有主子杖责的,求姐姐给慧妃留个脸面吧!”杨淑妃见事态严重也跪了下来,至此屋内站着的只有文涵,元休还有元晨了。   “脸面?”文涵哼笑了一声,看向元休,“皇上说这脸面臣妾要不要给慧妃?”   元休看着文涵,觉得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杖责慧妃,他想制止,不是因为慧妃,而是因为文涵,如今慧妃有孕,杖责的话胎儿定是保不住了,前朝的那些人定会给文涵扣上迫害皇嗣的罪名,至少在那些大臣的眼中,慧妃肚子里怀的可是大元朝的皇嗣。   “杖责。”   “是。”   慧妃凄厉的惨叫从殿外传进殿内,元休坐在文涵的身旁,脑子里想着明日上朝该如何应对那些大臣,杨淑妃在下首也是看着文涵,她不明白文涵为什么要这么做,嫉妒?杨淑妃可不这么认为。   慧妃小产,这个消息着实在前朝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在所有的大臣都斥责皇后善妒时,慧妃的父亲钱良庸却不发一言。   又过了两日,群臣奏请,以丞相为首,恳请皇上处置皇后。大殿上,元休看着下首的大臣,还是想笑,而且他想如果文涵在,她也一定会觉得好笑。   如此僵持了几日,元休终于下了旨意,将皇后禁足西宫。   “既然大臣们都这么想,皇上姑且顺他们一次意。”   凤栖宫内,文涵是这么和元休说的,说完这句话,文涵再未看元休一眼,元休觉得世间的感情当真是奇怪的很,为什么他就非文涵不可,文涵已经不是以前的文乌雅了,而他喜欢的是文乌雅,可面对这样乖戾的文涵,他为什么还是不能自已。   隆冬,盛都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承德殿内,元休总是担心文涵在西宫会不会冷着,他想去看他,可又不敢去看她,慧妃怀孕的事,他总觉得没有办法面对文涵,即使那孩子不是他的,他也觉得没有办法面对文涵,因为很多事,他不想瞒着文涵,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文涵解释。   “姐姐,我虽不知姐姐作何打算,但还是要提醒姐姐一句,姐姐可清楚皇上的态度,若放在以前,我定不会有这样的怀疑,可自我和慧妃进宫,皇上对慧妃如何,姐姐怎会不清楚。”   杨淑妃看着站在院中的文涵,她只披了斗篷在雪地里,也不知会不会冻着。   文涵仰望着天上飘下的雪花,元休的心,如今,她已不敢确定了。   杨淑妃陪着站了一会儿便被文涵催促着离开了。   “娘娘,前殿的解公公来给您请安了。”   德清的话,让文涵的眼前闪过一道亮光,她不能否认心里是有些欣喜的。   “皇后当真这么说?”元休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向解恒。   “是。娘娘说她自觉对不住慧妃和她腹中的孩儿,只盼着皇上多去慧妃那里走动走动以宽慰慧妃丧子之痛。”解恒也不明白文涵到底欲以何为,可他也不用想那么多。   “皇后可曾去过?”   “晚膳的时候,皇后娘娘去过一次。”   “知道了。”   当慧妃缠上自己的时候,元休觉得他明白文涵想干嘛了,既然是她想的,他总是要让她达成心愿的。   慧妃的德庆宫里竟有催情香,这样的事传出以后,丞相府内的钱良庸把茶碗都摔在了墙上,“那个宫女呢?”   “事发后,那宫女咬定说是奉了慧妃的旨意,然后就撞墙死了。”跪在一旁的宫廷内监懦懦地说了一句。   钱良庸气的鼻子只冒气,狠狠地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待那内监走了,才自语道:“文乌雅,你想弄我,还嫩了些。”   终于熬过了年关,临朝的第一天,慧妃的处置便下来了,钱良庸没想到旨意会下来的这么快,若是他能早些见到文涵,说不定他的女儿也不会被贬为庶人。   可那日他进宫见了文涵,才知道他把文涵想的简单了,她何止要他的女儿出宫,她还要他让出相位,这怎么可以,他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怎么可以轻易地就败给了一个卖唱女。   “钱丞相来找本宫又有何事?”文涵嘴角有一丝轻蔑的笑。   “微臣只是想和娘娘做个交易。”   凤栖宫的大殿里,只有文涵和钱良庸,老朋友见面省了许多的繁文缛节。   “微臣用一个人的命来换这个丞相之位。”   “哦?”文涵狐疑地看向钱良庸,她实在想不起有谁的命握在钱良庸的手里,而且还是足够和自己谈判的筹码。   “多年以前,微臣曾在盛京城外救了一个人,那人路遇劫匪,是微臣救了他,并让他在府上养伤,听说他姓刘名美。”   文涵呼吸一顿,面上却依旧浅浅笑着,钱良庸轻轻皱了眉头,“娘娘不会忘了此人吧?”   “刘美啊!”文涵从榻上起身,踱步到钱良庸的身前,笑道:“我曾经的相公,怎么会忘了呢!”   钱良庸更是纳闷,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我如今既进了宫,且不提我贵为皇后,就算是普通的妃嫔,那也是皇上的人,吃穿用度怎么说不比一个打银饰的银匠要好!”文涵微微俯了身子,凑到钱良庸的耳边,低声道:“钱大人不若替我处理了那人,也好把我的过往也一并销毁了。”   承德殿,文涵刚走进大殿就踉跄了一下,元休忙上前扶住,看着嘴唇上下打颤的文涵,心也慌了起来,“怎么了?”   “刘美没死。”文涵拉着元休的衣袖,哭喜不定,“刘美没死。元休,刘美没有死。”   元休心猛地一空,浑身地力气仿佛消失了般,任由文涵坐在了地上。   “这次我没有办法了,元休,这次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文涵坐在地上失神地摇着头,她可以杖责慧妃,可以在德庆宫的燃炉里房催情香,可她没有办法从钱良庸的手里救出刘美,宫外,那是个文涵触不到的地方。   “阿翁,求你去救救刘美。”承德殿内,文涵已经昏睡了过去,元休为文涵盖好棉被便垂了头,低声说道。   解恒一直垂着的头缓缓抬起,他看了元休许久,才叹了一声,“您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元休摇了摇头,苦笑道:“最坏也不过是把一些事情提前做了而已。”   “既然您已经决定了,老奴定听从您的安排。”   那夜,丞相府一番暗斗,一群黑衣人从丞相府的后院地牢中掳走了一人,那人被塞进了一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直到皇城的凤栖宫。   “乌雅?”   文涵看着眼前的人,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哥……”似是将这几年的软弱委屈都哭了出来,文涵趴在刘美的肩头,一直哭了半个时辰,而元休则在空荡荡的殿外站了半个时辰。   “乌雅别哭,我听彩心说你这些年过的很好,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刘美温和笑着替文涵擦去脸上的泪。   “彩心?”   刘美笑了笑,道:“她是如今丞相府的丫头,那年我出京的时候遇到劫匪,是现在丞相府的人救了我,我养伤的时候就是她照顾我的,后来她侍奉钱小姐进了宫,也不知如何了。”   文涵脑海犹如烟火展开,一下子变的空白,她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她想的那般。   “每月她都能会随钱小姐回丞相府一趟的,我总是央着她给我讲你的事,对了,我将你我的事都告诉她了。”   那个丫头,文涵起初还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帮自己,说那催情香是慧妃所放,她明明看见了是自己投放的。   “她……她死了。”   刘美突然停了,那些响彻在文涵耳边的话顿时都消散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文涵把头埋进刘美的衣服里,低声呜咽起来,她真的不知道。   “乌雅,知道你跟了固王爷,其实我松了一口气的,真的,我总觉得你跟着我太过受罪,我喜欢和彩心讲我们的事就是喜欢看见她嘟着嘴生闷气却还想听我说话的样子。”刘美仰头长叹了一声,摸了摸文涵的脑袋,又道:“乌雅,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文涵抽噎着移开身子,看着微微笑着的刘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看见刘美的脸色开始发白,骇人的白,双手在身侧开始不听使唤的发抖,脚边溢开的鲜红比文涵见过的胭脂都要红。   “乌雅,这样我就能去见她了,也不会让你再被他们要挟了,乌雅……替我回家一趟,我想回家看看家乡的山,那样的绿,你穿着红衣服,真是好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元休之死   文涵问了杨淑妃那个叫彩心的宫女葬身之处,她本想把刘美和彩心葬在一处的,可得知彩心的尸体被拉出宫扔在了乱葬岗,文涵沉默了许久。   看着被找出来的女尸,文涵很努力地去想她的模样,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她走了过去,试着拨开散在她脸上的乱发,可脏黢黢的一张脸,文涵一点都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样。   没有棺材,没有墓碑,文涵让人在乱葬岗的一棵柳树下埋葬了两人,坟头很低,让人以为是一个小土堆。   文涵回宫以后把自己关在了凤栖宫,她不见任何人,就连钱良庸,她也懒得收拾了,第三日的时候,杨淑妃匆匆推开了文涵下旨不能打扰的房门。   元休染病,这让已经断食了几日的文涵一下子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元休正坐在自己的床头,他的手里握着一本书卷,文涵扫了一眼,是史记。   “我让人在炉子上温了粥。”元休的声音淡淡的,文涵自认识他以来就知道他的声音格外的好听,就像是青白玉杯中温热的茶水,清香微暖。   “元休……”文涵拉住元休握着书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他的手很凉,让文涵打了一个寒颤。   “元休……”文涵又叫了一声,她不知道她在怕什么,或者说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不愿去想。   “元休,我爱你……”文涵闭上眼,头靠在元休的手臂上,她的怀里是元休的手,不温热,却让文涵觉得无比的安全。   “咳……咳……咳……”元休扭过头,肩膀猛烈的颤动,那声声的咳嗽放佛要咳出自己的心一样。   “元休,我想知道那些秘密了,你说过如果我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的。”文涵坐起身子,用帕子为元休擦去嘴角的血迹。   “提防大元北方的那个民族……乌雅,对不起。”   这是文涵在元休去世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而那夜也是文涵看见元休的最后一面。   大元皇朝的顺德皇帝在这一年的冬末驾崩,史书记载是感染风寒,不治而终。在元休得病的那些日子,后宫的人包括文涵都不得踏入承德殿半步,文涵得知元休去世是在一个下午,她正在看元休离去前留下的那本史记。   先帝有旨,待西逝以后由太子元晨继承大统,皇后文涵为皇太后,杨淑妃为皇太妃,皇太后皇太妃一同摄政。   出殡的那天是文涵见过的第二次盛大葬礼,漫天的白色比先太子去世时还要壮观,文涵抱着元晨,心里想着不知先皇去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模样,那她呢,她去世的话会是怎样的场面,也像元休这般的隆重么。   钱良庸依旧是大元朝的宰相,幼帝登基的那天,文涵坐在龙椅的后面,隔着黄纱珠帘,她看见满朝文武齐齐跪拜,她禁不住想元休坐在这里兴许也是这样的场面,看着下面的官员为了一些事情争吵的面红耳赤,文涵有些想笑,不知道元休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有些时候他们倒不是为了一件事情,而是为了向对手证明看谁到最后能说服上位者听从他们的意见。   若是元休还在位,这应该是顺德十二年的事情了,这一年文涵二十八岁,贵为太后。   开春,绵绵细雨彻底滋润了盛都京城干枯了一个冬天的树木花草。凤栖宫内,文涵站在大殿外,望着越过宫墙吐露着新芽的枝条,感受着春雨中淡淡的凉意,嘴角浮起浅浅的微笑。   八年了,她总是会想起和元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凤栖宫,因为文涵在前朝后宫的地位,没有一个人敢出来上奏请旨皇太后搬离应是大元朝皇后居住的宫殿,既然没有人说,文涵也不会主动开口搬离自己已经住习惯的宫殿,即使这不合礼仪。   杨淑妃,那个选秀女时来找自己的女孩儿,如今也是一个有记忆的人了,她也总会在一些时候独自出神,那个时候文涵总是在一旁观察她,猜想着她心里想着的人是谁,念着的人又是个什么模样。   “恳请娘娘将红花赐予奴才。”   选秀的那天,文涵看着最后进殿的一排秀女,她扭头看了看元休,元休朝她一笑,温言道:“你决定就好。”   文涵也微微一笑,刚想撂牌子,就听那些秀女中有一个女子这样的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打颤,可文涵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和杨淑妃交好,只是因为文涵相信了她的故事,她的故事虽然老套,可文涵觉得全当听戏文了,自己也做一回戏文里那个好人,成全一下别人。   杨舒同,文涵觉得他虽古板了些,但却是个好人,他反对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市井之人,文涵也能理解,可不让女儿嫁进皇城,文涵倒不能理解了,每个父母不都是盼女成凤的么!   文涵不知道杨淑妃心里念的那个市井之徒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是否还活在世上,因为这些杨淑妃都未有提及,既然她不说,文涵也不会主动去问,每个人总要有一些自己的秘密的,就像元休,就像这个不会说话的皇城,他们都有很多的秘密。   文涵知道这一切,见到那个市井之徒已经是杨淑妃去世以后的事情了,杨淑妃的去世和元休去世一样让文涵措手不及,而且他们都是感染风寒,不治而亡。   看着太医院的折子,文涵将目光定在“感染风寒”四字上,突然嘴角浮出了丝丝笑意,“现在的风寒可真是厉害啊!”   太医院的太医们听了文涵这句话都是吓得把头紧紧地贴着地面,耳鬓的碎发上也都被冷汗浸湿了。   皇太妃的遗体在她的宫殿放置了七天,七天过后,文涵才允旨安葬,盖棺的那天,文涵忍不住又看了杨淑妃最后一眼,她是真的死了,文涵才相信区区的风寒也会要了人的命,而元休也是这般的离开她的。   那夜,文涵从梦中惊醒,看见自己床头站着的人险些吓出了胆,那个人居然连黑巾都没有蒙,就这么露着脸出现在文涵的凤栖宫。   “我要娘娘查出皇太妃的死因。”   他的话简短而清晰,从此大元朝皇太后的身边便多了一个男人,可以在后宫随意走动夜宿凤栖宫的男人。   晃晃一年而过,文涵从未问过这个人和杨淑妃是什么关系,而他也没有催促文涵调查杨淑妃的死因,文涵决定开始调查源起于德清,那个在文涵还叫文乌雅时就开始伺候她的人。   明月当空,每至月圆之日文涵总是会侧卧在自己的大床上看着房内的砖面上投射的月光,整个皇城的人也都知道月圆之日的文涵总是沉睡的特别的早,没有缘由。   那夜,又是月圆之日,文涵听着房门吱呀的响声,缓缓闭了眼,就如真的熟睡了般,还有微微的鼾声。   “谁?”   黑漆漆的房内,曳地的帷幔遮住了房外的月色,德清看着坐在自己床头的身影,心跳有一刻的停拍,可随即便明了般地微微一笑,如往常那般走了过去。   “都这么晚了,娘娘怎么来奴婢这里了?”   烛火闪亮,文涵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德清,她总是尽心的伺候自己,就算自己被赶出固王府,被贬到西宫,她都从未离开自己。   翌日清晨,盛京皇城的正门玄武门的城楼上高高地挂着一具女尸,从玄武门出宫办差的宫人们都是深深垂着头,有大胆地也会抬头偷偷瞟上几眼,看见的无不震惊惧怕,那具女尸穿着皇太后贴身女官的衣衫,虽头发散着看不清容貌,可每个人都知道那是谁,整个皇城没有一个宫女穿那样好的衣衫。   “你都看到了什么?”   玄武门的城头一角,文涵看着从皇城前大道上经过的平民百姓,他们从那里经过都会停步望上一眼巍峨的皇城城墙。   “一个男人。”   文涵侧身斜视了一眼身旁的人,极少见地撇了撇嘴角,嘟囔道:“小气。”   两人沉默了许久,才听那人如往常那般冰冷的声音开口道:“他轻功极好,我只跟了一条街便丢了。”   文涵侧目微微惊讶,“你不是说大元朝没人能杀的了你,能抓的住你么?既然这般能逃,怎么会追不上一个人?”   那人也难得的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似是觉得文涵当真没有见识一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只说了大元朝,可没说整个天下。”   “哦。”文涵了然般地点了点头,道:“看来北方的那个地方当真是人才济济啊!”   “你怎么确定是他们?”   文涵瞅他一眼,道:“他们的使臣已经在盛京住了有三日了吧!”言罢,文涵嘴角露出了微微浅笑,“且看看吧!”   “你是我见过最狠毒的女人。”那人抬头看着高高挂在桅杆上的女尸,淡淡说道。   文涵只看了一眼便转了身朝楼下走去,“若是不狠些,怎么会站在这里呢!”   猛然顿步,文涵狐疑地看向身侧的人,“你今天的话好似特别的多!”   自此,至夜深,文涵都未再听他说过一句,哪怕一个语气词。   一夜浅眠,天未亮,文涵便坐在榻边看着窗格子透过来的光,直到它变成了刺眼的白色,才听宫里的奴才气喘吁吁地回禀道:“太后娘娘,萧公子回来了。”   “又跟丢了?”文涵皱了皱眉,她向来都没打算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那人摇了摇头,在文涵快要抓狂时,听他淡淡地说道:“那些人没有来。”   “没有来?”文涵喃喃了一句,想了片刻,忽然笑道:“也罢!今夜皇城大宴,我总能见着邙族的那些人张什么模样。”   “萧云?”文涵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人,又开口唤道:“萧云!”上下打量了许久,文涵点了点头,道:“有些时候看着你老是会想起一位故人,想着若是他还活着,没有住在这个地方,不知会是个什么模样,我私下觉得若是像你这般做个江湖的游侠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出宫   文涵极少穿这样正式的礼服,倒不是不喜欢,相反,文涵很喜欢,因为这是身份的象征,可这样的盛服只有在特定的节日才会穿,一年也就那么几次,为此,文涵总觉得遗憾,那么好看的衣服就这么存了起来。   邙族是大元朝北方的一个少数民族,他们的人生性猛烈善于骑射,文涵听说冬日的大雪天他们也是光着膀子的,闻此,文涵总唏嘘不已,心想着他们难道不冷么,是不是也像豺狼那般身上有着厚厚的皮毛所以才不怕冷,可今日见了,文涵觉得他们也和大元朝的人张的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都是双脚走路的人,只不过是比大元朝的男子魁梧壮实了些。   “多谢□□皇帝和圣母皇太后款请,吾等代我族族主向□□皇帝和圣母皇太后表达谢意。不过吾等都觉□□的酒水清淡了些,不似我们那里的酒猛烈,不知□□的男人是不是也似这酒水般寡味无力。”   元晨年纪虽不大,却已经有了天子之仪,他端正的坐在自己的龙椅上,微微笑地看着那说话的邙族人。   “微臣愿与邙族的这位勇士比上一比,听闻邙族精擅骑射,微臣不才想试上一试。”   说话的人是杨清,内阁大臣杨舒同的独子,已逝皇太妃的弟弟,文涵初见他时,曾试着在他的脸上寻到一丝杨淑妃的影子,可是无果,面对杨舒同的请辞,文涵只说等等罢,事实上,文涵是在等杨舒同主动把那些过往告诉文涵,可至今文涵都没有听到。   殿外,皇城内侍已经准备好了箭靶弓箭,一番比试下来,俱是射中红心,只是杨清的有一支要离红心远上一些。   “哈哈,看来□□的男儿不过如此。”   面对这位邙族来使的耻笑,除了文涵和萧云其他的大元朝人都是义愤填膺,就连元晨的脸上也出现了不满神色,这与文涵一直教导的喜兴不显于色大相径庭。   “这位勇士看起来也有二十老几了吧!”文涵缓缓开口,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她的声音不算大,可那些在座的大元朝的官员们都露出了丝丝喜意。   “回圣母皇太后,小人今年已二十有八。”这位皇太后,他在家乡的时候就听族人说起过,都说她出身寒微,还是个唱鼓戏的歌女,最初他非常不屑的,总觉得一个唱词儿的歌女管制的大元朝能厉害到哪里,可族里那些长老们却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正是如此才可怕。”   “二十八!”文涵缓缓起身,嘴里轻轻念着,在座的所有官员包括大元朝的皇帝元晨也都起了身。   “哀家的这位官员不过十七出头,本宫也不过刚刚二十九而已……”文涵拿起托盘上的弓,她细细看了看,又扯了扯弓上紧绷的弦。   ……   那位邙族的使臣,看着红心上的箭,背心开始冒起冷汗来,他的箭此刻全都躺在地上,那是被红心上的箭挤下来的。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元朝物大地博,尽是能人,边疆的大元士兵的射技可比哀家要精准的多,在这皇城之内的平民百姓他们的射技也比哀家要精准的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圣母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伴随着震耳的欢呼,文涵走到元晨的身边,拉过元晨的手,高声道:“天佑大元,大元定万世永昌。”   深夜,文涵坐在凤栖宫大殿门口的门槛上,她双手托着下巴仰望着天上的残月。   “你今日倒也威风。”   文涵微微侧了头,依旧托着下巴,“怎么说也是一朝太后呢!”   “若是真打起仗来,大元未必沾光。”   “你不是游侠么,怎么关心起政事来了。”文涵来了兴致,语气里也带了些调侃。   “我只是不想你死了没人帮我找出皇太妃的死因。”   文涵撇了撇嘴,叹了一声,起身抖了抖衣服,道:“这里的夜色不好,换个地方瞅瞅吧!”   阴暗潮湿的地牢,火把欢快地跳跃着,文涵在牢门前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地看上几眼墙角卧着的人,那人浑身脏泥,认不出是谁。   “玄武门上的尸体已经被人劫走了。”   那人肩膀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文涵这才停了步子,似是松了一口气,“那尸体经过几日风晒早已看不出模样,我让人在她的后背也化了一刀口子。”顿了一顿,又道:“幸好你的身上没有什么黑痣一类的东西,要不然我就真没办法了。”   那人肩膀又是一抖,身子缓缓移动像是想要转过身来,文涵背了手,又踱起步子来,“你服侍我多年,若想害我,我定是早不在人世了,今日,我不为别的,只想问你,杨淑妃是怎么死的。”   萧云的手紧紧握着从不离身的刀,手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地牢的火把还是那般欢快的跳跃着,可文涵却觉得有些困了,也是,这么持久的静默,况且又是后夜,文涵觉得犯困也是正常的。   “看来她还没有想好,咱们走吧。”文涵扯了扯萧云,他的身体僵硬无比,文涵好奇地看向萧云,即使四周黑暗,文涵还是看出了萧云满眼的仇恨和愤怒。   从萧云的嘴里了解他和杨淑妃的事情,就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文涵想都没想。第二天早朝以后,文涵让元晨身边的内监叫来了杨舒同。   坐在偏殿为文涵特设的龙椅上,瞅着弓腰小跑出去的小太监,文涵就无比的怀念解恒,自从元休去世后就请辞出宫的老人,元休总是称他为阿翁,他离宫的时候,文涵的贴身侍女德清沉默了半个月,当文涵命人出宫寻他的时候,却没了踪迹的人。   “其实我很羡慕淑妃的,她有一个好的家世,有一个爱她疼她的父亲,还有一个爱她敬她的弟弟,而我什么也没有,就算后来我有了元休,可元休却死了。”   文涵看着跪在地上的杨舒同,缓缓开口,复又叹了一声,接着道:“我听说杨大人的夫人是邙族人。”   送走了杨舒同已是夕阳西下之时,文涵在偏殿又坐了一会儿便整了整身上的朝服,独自一人来到了承德殿,坐在元休生前批阅奏折的椅子上,文涵 纤长的手指 拂过桌面在桌沿停下,缓缓闭眼又是一声叹息。   “大娘娘?”   元晨惊呼一声忙把桌子上的东西用一张纸盖住,惊慌失措地瞅着缓缓朝他走去的文涵。   文涵微微一笑,只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东西,便伸出了手,元晨稍作犹豫却还是将手递了过去,文涵牵着元晨的手朝内室走去。   “告诉大娘娘钱良庸都告诉你什么了?”   元晨吓得嘴唇直打颤,还很纤弱的手在身侧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终于猛然起身,怒目瞪向文涵,道:“儿臣当真不是大娘娘亲生?”   “不是。”   元晨似是没有料到文涵回答的如此痛快,微愣了一下,又道:“那儿臣的生身母亲是大娘娘害死的?”   “不是。”文涵瞅着元晨阴晴不定的脸色,还是微微一笑,道:“元晨的父亲也不是元休。”   元晨闻此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只惨白着一张脸木木地看向文涵,听她说道:“你的母亲嫁给元休的时候就已经怀有身孕了,而元休终身不育的。”   “不可能……”   文涵起身,掰直了元晨的双肩,一字一句地道:“你虽不是元休的亲子,但你身上留的是大元朝皇室的血,你的父亲是大元朝最有为的皇子,你的母亲是大元朝最美好的女人,你生而注定就是大元朝的天子,我和元休都及不上你。”   “大娘娘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元晨震惊地瞅着文涵,他从未见过文涵脸上有如此坚定的表情,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般决绝。   “我告诉你这些是要让你知道你身上的责任,你可以相信钱良庸的话认为是我害死了你娘,也可以听了他的话把我幽禁,但是元晨,大元朝的命就在你的手上。”   “大娘娘……”   元晨喃喃地叫了一声,文涵松开元晨的肩膀,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缓缓说道:“钱良庸,若是把那些斗垮我的心思都放在朝政上,我也就能安心了。”顿了一顿,文涵又道:“前朝的事你可以听听钱良庸的看法,其他的琐事你可以去问问杨舒同。”   “大娘娘。”元晨一步上前拉住文涵的衣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举动,但看着文涵转身,他就害怕起来,他怕文涵这一转身,他就再也看不到文涵了。   “我只是要出宫些日子,元晨还没有长大,等你长大亲政的那天,我得把最好的大元朝送到你的手里才行啊!”   又过了三日,后宫如往常那般平静,只是第三日的时候,有侍卫来禀报说地牢里的人被劫走了,闻此,文涵只摆摆手以示知晓。   萧云狐疑地瞅了文涵一眼,道:“你不追究?”   “德清好赖也伺候了我一场,杨淑妃的死不管她的事,放心,我答应了你的事,定帮你做到。”   这日黄昏的时候,文涵换上了便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文涵觉得仿若隔世,那个身穿红衣在盛京街头卖唱的姑娘仿佛离自己很遥远,遥远的就像是上辈子的事。   “你要去哪里?”   文涵起身朝身后的萧云微微一笑,自嘲道:“如今整个大元朝的臣民都认定我是祸国殃民的奸后,我的皇帝儿子也已经知道我不是他亲娘了,你说我在这里还待得下去么?”   “你要出宫?”萧云略显惊诧,嘴巴合动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未开口的话。   “我想了想,觉得先帝死的确实有些早了,要是知道他死的那么早,我定然死也不会跟他进宫的。”文涵点了点头,似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般又道:“我在宫里的时间有些久了,想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我是外面来的,我想最好我能死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北方小城   离开盛京,文涵和萧云一路北上,好几次萧云都险些忍不住开口询问文涵的意图,可每次话到了嘴边都给忍了下来,萧云觉得这一点都不像他,在文涵身边待了这么久,居然开始变的婆婆妈妈瞻前顾后起来,这对一个杀手来说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是夜,两人来到一座北方的小城,城内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相当热闹,文涵瞅着其间的邙族人,只觉有趣,她在皇城的时候看那些奏折上说邙族常常骚扰大元边境,掳掠妇女财物,如今见了倒觉得奏折有些夸大了,眼前的景象是邙族人和大元朝的人和平相处,并没有多大的争端。   “抓小偷啊!抓小偷啊!”   街道上传来一阵吆喝,文涵恰好站在路中间,被一路猛奔过来的人撞了一个满怀,两人双双跌坐在地上,萧云看着地上的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文涵被撞的有些晕,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身影从自己的身上闪了过去,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人凶狠狠地揪起文涵的衣领,怒喝道:“小偷,把银子还我。”   文涵头一遭遇见这般状况,被吼声唬的愣了一愣,忙瞅向萧云,却发现密密麻麻的看热闹人群里已经没有了萧云的身影。   “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   “看你斯斯文文的,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做这种勾当,我大元朝以礼治国,多年未曾有这种偷盗事情,瞧你打扮也是我大元朝的臣民吧,怎么如此败坏国风。”   文涵这次可是彻底的愣住了,听着身前的壮汉口口是道,文涵突然呵呵笑了起来,那壮汉误以为文涵恬不知耻正要训责,却见文涵挣开,双手合礼福了福神子,笑道:“兄台确实误会我了,我也是被人撞到了以后才发现身上多了这个钱袋的。”   那人狐疑地瞅了瞅文涵,又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觉得你面善,一时也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看你这年纪和我们的圣母皇太后差不多,且看在她老人家的面上,我也不再与你计较了,我们北方城多年蒙受皇太后恩顾,今日姑且饶你一次,下次定不要这般偷窃了。”   文涵这是头一次听百姓们当面提起她,而且貌似还是好的评价,这让文涵心里微暖,只含笑又是一拜。待人群散去,文涵看着人头攒动的街道,嘴角忽地一笑,长叹了一声也转身走进了人群。   临街的小巷放佛隔绝了外面的热闹,萧云站在小巷的出口,冷冷开口,“解药给我。”   对面的人一身破烂衣衫,脸上也尽是污渍,只是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很是有神,那人低声骂了一句又转了笑,双手抱胸朝萧云走来,“啧啧,怎么心疼了?大元朝的皇太后若是死了,对我们来说不是再好不过了么!”   萧云眼睛微微一眯,只听那人忙抬手阻道:“好了,好了,我不开玩笑就是。我只是想看看公子在中原喜欢的人张什么样而已,有没有姐姐漂亮,今日见了,真是一般的很啊!”   “那不是你操心的事,解药给我!”   “哎呀!不用你操心解药的事了,这次我是和公子一起出来的,刚刚在街上我朝她身上下毒,公子也看见了,放心,有公子在,她肯定没事的。”   萧云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动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人,声音还的冰冷如旧,“没有公子的命令,我们谁都不能动她,就算是你,也不行。”   眼看萧云要走,那人忙叫住了道,“你不想知道解恒叔叔和德清姐姐现在怎么样么?”   萧云脚步顿了一顿却还是头也不回地来开了,巷子里的人看着离去那人的背影,两只眼睛里满是落寞。   “哎呦!客官快请进。”   文涵站在酒楼的门口有些时候了,看着里面穿堂而过却始终没有招呼自己的小二终于空下了时间便松了一口气,走了这么久,文涵有些口渴了,可街上那些东西大多都是邙族人爱喝的羊奶,文涵实在是闻不了那个味道,好不容易找到这家茶楼,却没想到生意如此兴隆。   “客官若是不介意,小的给你和别人安排一桌,实在对不住,我们店里位置有限。”   “无妨。”文涵笑了一笑,随着小二来到二楼一处偏角的位置,那里只坐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客官想要喝些什么,吃些什么?”   文涵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东西,便开口笑道:“一壶清茶就可。”   等茶的时间,文涵偷偷地打量着对面的人,他头上戴着帷帽,但看他穿着和身材,文涵觉得他应该是个年轻的公子,可这天黑时分,貌似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戴着帷帽出来喝茶的吧!   “夫人为何一直看着在下?”   “啊?”文涵吓了一下,面有尴尬,脑海里随即想过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有的回答,“我只是觉得公子有些面熟而已,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沉默,两人沉默了片刻,只听那人笑道,“在下带着帷帽,不知夫人如何得知在下觉得面熟?”   文涵吃了一瘪,呐呐地半晌说不出话,最终还是那人笑道,“在下脸上生有脓包所以出门总是要带着帷帽,免得吓到他人。”   文涵抬眼瞅了一下,隔着白纱,文涵着实瞧不出什么来。   “客官,您的清茶。”   小二匆匆放下一个茶壶,一个茶杯便赔笑着又忙到别处了,文涵舔了舔唇,刚要伸手去提茶壶,就见茶壶被对面的人给拿了过去。   那人修长的手指如玉般白皙,就连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都能看的清楚,文涵正专注欣赏着那人的手,也没在意他打开了茶壶手指扫过壶口,一刻白色的药粒便掉了进去。   “是竹叶青,在这个地方很少有这种清茶的。”那人闻了一闻,便把壶盖盖上递到了文涵的面前。   “对我来说,什么都一样,只要是茶就行。”文涵无所谓地笑了一笑,倒了一杯尝了一下问道,便仰头饮了下去。   “夫人!”   文涵看了一眼桌边胸膛微微起伏的萧云,也没追问他去了什么地方,只道:“坐下喝杯茶吧,温度刚好。”   萧云依旧站着,只是接过了文涵倒的那杯清茶在鼻尖闻了一闻,看向桌上的另一个人。   “我也不认识他,只是凑巧在一张桌上喝茶而已。”文涵又饮了一杯,直到三杯下肚,文涵才觉得喉咙润了些。   “机会往往只有一次,错过了可能会悔恨终身的。”文涵突兀地说了一句,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人又微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萧云,“地牢的侍卫是我让人撤走的,我以为那夜,她会死的,那是我给你的机会。”   萧云紧紧握着手里的茶杯,嘴唇都紧紧抿成一道直线。   “今日,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文涵突然起了身,走到萧云的身前,拿走了萧云手里的长剑,递到萧云的面前,“如果今日我没有死,那你们可能就捞不到什么好处了。”   “你怎么知道的?”萧云咬着牙根,并没有接过自己的剑。   “这座茶楼里几乎全是邙族的人,北方城已经被邙族的人占领了。”文涵想起那个揪着自己衣领的人,他口里说着大元朝的礼仪,可连大元朝臣民的穿衣习惯都不知道。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文涵觉得那把剑有些沉,而萧云迟迟又不接过,只好转了身把剑放在桌子上,剑柄朝着那个人的方向。   “在盛京的时候,你没发现你穿衣服的方式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么?”   萧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文涵的,突然眼睛猛地睁大,只听文涵淡淡地道:“我们从来不会那么穿衣服的,左衽,在我们看来只有蛮族的人和死去的人才会那么穿。”   文涵转头看向那个人,白色的纱布挡住了那个人的容貌,文涵伸出手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掀了开,入目惊心的脓包让文涵忙松了手,歉意道:“实在对不住,公子的脸若是在盛京,兴许是能治好的。”   “没想到这女人倒也不笨。”   文涵听着那声音,寻着那声音看向楼梯口,那人身穿破烂衣衫,脸上也不白净,有些像是路边的乞丐,但看他娇小的身材,听他纤细的音调,文涵敢肯定他是个女子。   “我喜欢聪明的人,作为奖赏,你说一个你喜欢的死法,我还可以满足你。”   文涵突然一笑,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坐了下来,道:“我担惊受怕了一路,就怕还没有到这个地方就被他给杀了呢!”说罢,文涵扫了一眼萧云,又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方,我就不怕了,至于什么死法,随你们便好了。”   “姐夫?”女乞丐没料到文涵如此回答,便跑到文涵的对面,颇有些撒娇的看向那带帷帽的公子。   “你走吧!”   听着那带帷帽公子淡淡的声音,文涵微微一笑便起了身,刚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扭头看着那白色的帷帽,缓缓说道:“我说的觉得你面善不是客套话,在盛京的皇城,邙族来使中有一个人就和你很像,我逝去的丈夫也和你很像,他们在端茶杯的时候都喜欢翘着食指。” 作者有话要说:     ☆、断指   “公子!”   萧云朝那人拜了一拜,许久才听那人说道:“去吧!”   片刻之间,萧云便消失在这座茶楼,女乞丐看着越窗而下的萧云,嘟了嘟嘴,颇为不满地坐在那人的对面,小声嘟囔了几句。   “小鱼知道今日错在哪里了么?”   “哪里?”被唤作小鱼的女乞丐很是不愤地呼了一口气,就听对面的人缓缓开口,“在大元朝从来不会有人称颂她为贤后。”   “啊?”小鱼想了一想,低声骂道:“那个蠢货。”   “姐夫还喜欢她么?”小鱼看着那人低头品茶,咬了咬唇还是开口问道。   那人手上动作一停,许久才道:“夜深了,该回去了,你姐姐还在家等着呢!”   “元休?”小鱼跟在那人的身后试着叫了一句,见那人步伐不停,便又开口叫道:“你在中原的时候是叫元休吧!听说你去世的那天,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夜寂静,只是人间太过热闹,所以才会误让人以为是夜里也是热闹的。元休,那个名字有多久没被人叫过了,只有她会那么叫他,而且印象里她总是咬牙切齿地叫自己元休,就算是恨,他还是喜欢她那般真切的叫自己名字。   而如今,他只是一个叫阿沙翰的蛮族人,他有一个妻子,名叫沙诺。   文涵一人走在路上,听着黑漆漆地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叫声,终于忍不住对身后的人开口道:“你能快一些么!我害怕走夜路。”   萧云听了以后,难得的嘴角露出了笑容,两个箭步便已经到了文涵的身边。两个人走了一夜的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文涵看着紧闭的城门,望着城门上写的汉字,衷心的笑了。   “城下何人?”   “盛京文乌雅!”   城头一阵慌乱,没过片刻,城门大开,刺眼的火把照亮了文涵疲惫的面容。   “微臣参见圣母皇太后。”   看着齐齐跪地的官兵,文涵只淡淡地道:“皇上的旨意可下达各个城池?”   “是。”那领头的人合手一拜,又道:“末将们只等太后一声令下。”   文涵点了点头,在萧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抽出了他的佩剑,剑落血出,文涵疼的险些晕死过去。   萧云看着地上那截断指,看着文涵被簇拥着抬上轿子,脑子里一阵乱,只听那铿锵有力的声音高声道:“吾大元将士誓报断指之仇。”   萧云逃出地牢已是七日之后的事,在他一路赶回北方城见到阿沙翰的时候才知道大元朝和邙族已经下了战书。   “木吉,你应该一开始就杀掉她的。”   听着小鱼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萧云”只沉默不语地坐在一旁。   “萧云一直都在她身边的。”   “萧云”面色一白,看向坐在榻上的男子,他的面容如玉,一点都没有邙族人的粗糙,相反,倒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原人。   “木吉,在你去她身边的时候,真正的萧云已经去找她了。”阿沙翰嘴角露出了许久没有展现的笑意,她被送回盛京的时候,他偷偷去瞧过她,一直隐藏在暗处保护她的人,他们交过手,他听那个人自报姓名说:萧云。   他回来之后就在想,这一招她酝酿了有多久,从杨淑妃死的时候开始,还是从元休死的时候开始。在元休当朝的时候,时任皇后的她就提议朝廷每年减免北方城的税收,而且还要朝廷每年补助北方城粮食,她说如此这般才会有人愿意留在北方城,留在大元朝最偏远的小城,守住大元朝的国土。   元休死后,皇太后听政,她开始要求举国该国习,全民习武,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北方城已经开始被邙族人占领了。这次她来北方城只是要落实一下这个消息,若是她遇难北方城,那大元朝的皇帝便有了正当的理由挥兵北上赶走邙族人收复北方城。   当初他放她走,虽有一大部分是私人原因,可还有一小部分原因就是为此,只是他没有想到,她还留有后招。她连夜赶路就是为了制造一个说辞,在断指被驻守临北城的将军送往盛京的第二日,她出现在临北城,就是让全国的人都相信,她的手指被邙族人所断在先,她历经万险逃到临北城在后,她身临险境探知北方城的实况,发誓要夺回北方城巩固大元王朝。   两国开展,大元朝的将士凭借心中的凶凶怨恨节节战胜,而善于骑射的邙族人在大元朝的精密战术上显得有些招架不住。   当大元朝的元字黄旗插在北方城的城门上时,远在盛京皇城的文涵拉着元晨的手站在前朝的大殿之下,他们的身后是大元朝的文臣武将,辽阔的天空,白云被橙红的夕阳染透,天地之间放佛都笼罩了一层浓烈的红色,巍峨的宫殿檐角铜铃发出几声沉重悠远的声响,而在大殿之下的人们却都是安静的等着从盛京城外传来的消息。   “大捷!”   “大捷!”   奔驰的骏马从大元朝最北方的北方城开始一路飞奔直指盛京,那震人心肺的捷报声绵绵不绝地响彻了整条道路,一直停歇在盛京皇城太极殿的台基之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圣母皇太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元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的呼声响彻整片大元朝,文涵拉着元晨穿过跪拜的大臣宫人一直走到皇帝的龙椅之前。   “大娘娘?”   元晨难掩兴奋地望着文涵,文涵朝他一笑让他坐在龙椅上,道:“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最完整的大元朝。”   一个月之后,邙族来使,请求议和。   太极殿,文涵坐在龙椅之后,隔着珠帘瞅着那带着帷帽的人,听着他淡淡的话语,突然笑了出来。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的皇太后怎会在这种场合有失仪态,元晨纳闷地扭了头看着帘子后面笑的越来越大声的文涵,低声叫道:“大娘娘?”   文涵笑了一阵,便起了身,从龙椅后面走了出来,大殿的臣子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垂头不敢直视。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粮食。”文涵走到阿沙翰的身前,隔着白纱文涵还是瞧不见他的模样。   “好,哀家答应你。”   “太后!”臣子们缓缓跪地,语气中显然是受了些惊吓。   文涵扭头走回元晨的身边,转身看着下面跪着的大臣,笑道:“我大元朝物大地博,岂会拿不出这点粮食。”   “皇帝,哀家今年的寿辰,往后的寿辰也不用大肆庆祝了,按照来使所说,每年送给他们粮食就当是皇帝孝敬哀家的孝心了。”   邙族来使离开了以后,大殿内此起彼伏地争论声滔滔不绝,文涵等了一会儿便开口叫道:“李将军?”   “末将在。”   大殿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文涵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将军一路北上,我大元朝的百姓是如何看待这场战事的?”   “回太后,我朝百姓皆击缶而歌为吾等鼓舞士气。”   “那他们是喜欢打仗了?”文涵沉吟着点头,只听殿下的人开口朗朗道:“回太后的话,恰恰相反,他们为我们鼓舞士气只是为了让我们尽快驱出邙族恢复安定,百姓们害怕打仗,他们害怕他们的亲人在战场上战死不能全家团圆。”   太极殿又响起了窃窃私语,文涵道:“每年供给邙族的粮食对于我们大元朝来说不过是塞牙缝的数目,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救命的粮食,若是能用我们塞牙缝的东西换来边境的安稳,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   “可是太后,我们又怎能保证邙族人感恩图报,得了粮食就不会再来骚扰我朝边境。”   文涵瞅向殿下开口的钱良庸,笑了一笑,道:“钱丞相还记得当初哀家开设武科的决心么?安抚外族固然重要,可自强自息才是正道,若是我大元朝足够的强盛,别说一个邙族,就算是十个邙族,我们又有何惧!开设武科,举国兴习武之风不是抑文扬武蛮化国人,而是要让我们的子民学会自保之计,当拳头挥过来的时候,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回击过去,而且打倒对方。”   钱良庸肩膀一颤,他缓缓抬头看向文涵,他能再做到丞相的位置,他知道是文涵的主意,他自认为他和文涵是有过节的,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小心谨慎处处提防文涵,可今日他突然之间发现他果然是小人,而文涵是君子,他总是以个人恩怨看待文涵的每个决策,而文涵却能摒弃两人恩怨,放心自己出任丞相之职。   关于两族的协议,文涵本就不怎么好的名声又被加上了一笔恶名,试问哪个战胜的国家会签订这样的协议,那些文人雅士都将其视作屈辱,而这屈辱的制造者正是文涵。   这些话文涵听了以后浑不在意,每日还是会登上皇城最高的那座宫殿遥看着整个盛京都城。邙族的使臣已经离开一月有余,可文涵总是会想起那个人,他的脸上虽然有让人作呕的脓包,可他的眼睛,文涵总是忍不住想要再去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文涵之死   年终,天气阴沉了数日,老天似乎在憋着一口气,等那口气顺畅了,就会下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这样的说法,文涵虽知道没有什么依据,可还是忍不住相信。初冬的第一场雪还没有下,文涵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半个月,元晨昭告天下遍寻名医可文涵的病还是不见起色,一番询问,太医院的人只说是染了风寒,那些民间的大夫也说是染了风寒,可看着日渐消瘦的文涵,元晨只能干着急。   那日元晨率领文武百官刚为文涵祈完福,御辇还未到达皇城,宫里的人便策马来报说皇太后身体大恙,元晨双手在衣袖里隐隐发抖,他牵了一匹马只带了几个亲信便往皇城奔去。   “皇帝下的文书有多长时间了?”文涵侧头,眼神越过跪在床前的元晨,看向窗外,殿内的帷幔被冷风吹的轻轻摇曳,就像是文涵的意识一样微微摇晃。   “已经有一个月了。”元晨看着文涵苍白的脸色和泛着干皮的嘴唇,带着颤音道:“大娘娘是在等什么人么?大娘娘告诉儿子,儿子这就去找了来。”   文涵收了视线瞅向元晨,嘴角刚一动,嘴唇上立马沁出了一滴鲜红的血珠,元晨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就听文涵道:“我在等雪,等雪下了,我就该走了,干干净净的走,什么也不要了。”   “大娘娘要去哪里?”   “去哪里呀?是啊!去哪里呀!我能去哪里呀!刘美……刘美说会带着我走遍大元朝每一寸土地,可他却把我关进了这座笼子里……”文涵说的累了便闭了眼,元晨一慌,提声叫了几句,文涵皱了皱眉,不情愿地睁了眼,道:“吵死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下去吧!”   元晨却似充耳不闻,依旧跪在那里,文涵无法,只好笑了笑,道:“放心,你大娘娘还死不了,我是真的困了,想睡觉了。”   “真的?”   “真的。”   得了文涵的保证,元晨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当元晨回到自己的承德殿,就听内监来报说邙族派了人过来,说是带了上好的药材来看望文涵,元晨看了看天色,冬日,天黑的晚些,虽没有用晚膳,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想起文涵的脸,元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让内监带邙族的使臣进了大殿。   元晨召集了太医院和一众大臣到承德殿,一番研究,都觉得邙族人说的治法虽然危险但也可行。在他们争论其间,元晨站在承德殿书桌旁的窗口,那个位置元休就经常站在这里,元晨也喜欢站在这里,他站在这里总是会想元休站在这里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即使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可元晨还是觉得他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无异,他那么的喜爱文涵,现今文涵得了病,他在天上难道就不会难过的么!   “雪……”   承德殿内,元晨突然高兴地叫了一声,殿内的人都看向那窗口,夜空中缓缓飘下的不是雪花又是什么。   元晨心里一喜便转了身朝门口跑去,一边说道,“都去大娘娘的凤栖宫。”   大殿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跟随元晨走了出去,阿沙翰看向那窗口,窗外的雪花悄无声息地飘下。   “公子?”   身后的随侍轻轻叫了一句,阿沙翰微微一笑,心想他一会儿就能看见她了,不管她是什么病,他总是要想上办法让她好起来的。   当一众人赶到凤栖宫的时候,只见文涵披着厚厚的大麾坐在大殿的门槛上,她的头依着门柱,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她的身后跪着伺候她的侍女,安静的就像是一幅画。   元晨在大殿的石基下就停了步子,他扭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轻声轻脚地走到了文涵的身边也坐了下来,轻轻唤道:“大娘娘?”   文涵的嘴角含笑,像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元晨想起邙族人上供的药材,便伸手轻轻推了几下文涵的胳膊。   看着轻轻栽倒在自己身上的文涵,元晨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一刻的停顿,心跳也在那刻没有了跳动,颤着手抚上文涵的脸冰凉一片。   “大娘娘?”元晨轻声又唤了一句,茫然地看向那班大臣,“太医,太医……”   元晨被内监扶到一旁,看着被太医们团团围住的文涵,元晨颤 抖着跪倒在地。雪花在地上已经薄薄地覆盖了一层,阿沙翰站在雪地里,肩头已经落了一层薄雪,而天上的雪还在下着。   文涵被人抬进了寝宫,阿沙翰走上石基来到文涵坐过的地方,门柱脚下静静地躺着一柄手鼓,阿沙翰弯腰捡了起来,其上已经没有了温度,在手柄处清楚地刻着一行小字:元休赠与乌雅。   元晨跪在床头,看着文涵的容颜,她微微笑着,仿佛只要元晨轻轻一叫她就会坐起来告诉他,她不会死,她还要等着看雪。   “你们都下去吧!”元晨轻轻说了一句就起身坐在文涵的床沿,把文涵的手放进被子里。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唉声叹气地离开了,阿沙翰站在那些大臣的后面,他看不清文涵的脸,不知道她去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色,不知道她拿着他送给她的手鼓是什么样的神色。   “大娘娘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她说她和先皇把这个地方好好的给了你,你要好好的守住。”   “萧云,大娘娘真的恨父皇么?”   萧云看向门口,那个带着帷帽的人脚步停了下来。   “恨。”   后夜,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已经没到了脚脖子,阿沙翰站在驿馆的庭院中,呼呼地冷风从耳边刮过,雪花黏在他的睫毛上有些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眨了眨眼,睁眼时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衣,手里拿着长剑,在满是白色的庭院中异常醒目。   “她等了你半个月,可是你没有来。都说邙族的长老阿沙翰与他的妻子恩爱无比,还育有一子,她最初还不信,非要去看上一眼才成。”   “她回到盛京以后便得了病,她说等她病好了,就要去邙族找你,不管你是不是有妻有儿,她定要搅得你不得安生。皇上广招名医的榜文下发半个月以后,她开始不吃药,每顿饭也吃的极少。”   萧云走到阿沙翰的身前,看着他脸上的脓包,嘲蔑地一笑,道:“爱她的是元休,元休既然死了,你就不该让她知晓你的存在,说到底,是你害死了她,如今假惺惺地跑来,若是她还在世,当真是要嗤笑了你的。”   萧云不知是什么时候离开了,阿沙翰却依旧站在那里,直到他的双脚失去了知觉,他才僵硬着双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费力地扯了几下,终于找到那处缺口,把手里面具扔到了地上,从怀中拿出那个手鼓,试着拨动了几下,声音如旧,只是再没有人用它来唱出动人的歌谣了。   “你亲手喂我喝下断子汤就该知道我终身不育的,乌雅,你还是那般的不相信我,让我一人在世间煎熬啊!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文涵出殡的那天,驿馆的邙族人找了阿沙翰一整天,文翰下葬的时候,有人发现棺材有被动过的痕迹,那人将事情禀报给了负责出殡事宜的杨舒同,杨舒同看了看萧云,等那人出去后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苍茫的天空便再也没有睁开过眼。   “这么做当真好么?”   萧云将长剑收鞘,看也未看地上躺在血泊中的人。   杨舒同两只手背在身后,他的腰微微地弓着,步子有些沉重,闻言,默了默,叹了一声才道:“她早就料到了吧!”走了几步,又看向外面纷飞的白色,嘴角轻动了动,带着零星的笑,道:“或许这才是她盼着的。”   闻言,萧云只愣了一愣,竟也扯了几下嘴角,然后是一声长叹,看着阴沉沉的天边,自语道:“你死了也想与他一起……”,话语一顿,萧云敛了脸上的自嘲浅笑,“文涵,世事难料,当真能尽如你愿?”   夜□□临,盛京城外的山道上一辆马车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颠簸地慢慢走着,那坐在车外赶车的人脸上尽是脓包,让人不忍直视,他牵着缰绳似是放任前面的马儿自己行走,虽然颠簸,可看的出,他已放慢了速度尽量减少那些颠簸。   马车行到拐弯处,那人扯住了缰绳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盛京,眼神移向身后的车帘,他的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笑意,然后头也不回地又走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皇后   元和四十二年的秋天,那场雨下了足足三天,或许更久,我已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那年的秋天,那个人曾许诺我,来年开春他便来娶我,我信了。   皇太子薨,国丧之礼葬之,臣民缟素,一年内禁婚嫁宴乐。   当圣旨响彻在盛京街头时,我扔了手中的绣布跑到了皇城之下,那高高的宫墙之上,此时已尽是素白。当父亲闻讯寻到我时,我正跌坐在皇城外的宫道上,听着父亲沉重的叹息声,我抚上了自己小腹,那里已经有了我和他的孩子,可他至死都不知道。   “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如此打扮?”   与他相遇,与他相识,是在一个初秋的清晨,晨曦微微泛白,我被头顶那刺眼的晨光映的有些睁不开眼,初听耳边那略带温和的声音,我的心便停了拍,父亲的嘱咐犹在耳边,而那时我一身男孩装扮却被人一眼识破,霎时没了主意。   我眯着眼睛,迎着朝阳看向那站在廊子下的少年,他穿着一件湖蓝色的衣衫,不知是不是朝阳太过刺眼,我竟觉得他的脸也都是晨曦的颜色,白的有些过分。   “二哥,我们走吧,老师还等着呢!”   我瞅向站在他身后的男孩,瞅他模样,像是和我一般年纪,他朝我笑了笑,便拉着那个人的衣袖离开了。   我站在院中,空气中有秋海棠的淡淡香味,那两个少年日后一个成了我的爱人,一个成了我的夫君。   当我嫁给元休的前一天夜晚,我见到了他最恨却又不得不尊敬地称之为父亲的人,帝国的君主。   那个老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他的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窝凹陷,两只眼珠浑浊无神,他凝视了我良久,缓缓说道:“你肚子里怀的是晖儿的骨血!”   我的心颤了一下,对于这位君主,我是从心底里害怕,当初皇太子,元晖和元休的大哥,就是被他无情地剜了心。   “你也怕朕?”   我不敢出声,只跪在他的床前,深深低着头。   “是啊!你们都怕朕!”   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笑了一声,又说:“你肚子里怀的是未来大元朝的国主,未来的国主,他的母亲只能是皇后,可朕的孩子都死了,都死了……”   我抬头瞅了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的话,他的孩子,不是还有元休么。   “你放心,朕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到大元朝未来的皇帝的,朕的孙子……”   元休,他和太子都竭力保护的人,和我同岁。贵族小姐们都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盛京街头卖唱的女子,我问了他,他微微低头,可我还是看见了他嘴角那明亮的笑意。   元晖拍了拍我的手背,笑道:“三弟脸皮薄,你莫要笑他。”   当得知那个女子已为人妇,我和元晖俱是震惊,心想那样的女子怎会配得起元休,可元休只微笑着说:“我没想过与她如何,只是心里喜欢她,只要能看着她就好。”   入固王府的时候,在王府门口,我见着了那个女子,那个叫文乌雅的女子,她和王府的其他仆人一般跪在那里,我看向元休,他虽面上镇定,可我知他的心乱了,因为他扶着我的胳膊,有些用力。   我自然知晓了她与元休的事,虽不是全部,但也知道她不是情愿来王府的,可我想着,她如今已是元休的人,且又是元休心中喜爱的女子,便尽力地撮合了他们,一直以来,元休的心太苦了。   午膳,那些下人似是碍于我是新入府的王妃便没有去请她出来,我瞅向元休,他的眉眼之间没了往日的爽朗,似是蒙了一层抑郁,自我入府元休就没有去寻过她,我知元休是为我好,怕那些有心之人散播些什么难听的话惹我烦扰。   “去请夫人。”   元休看向我,我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只朝他微微一笑,又问:“你知道她喜好么?看看还来得及让厨房做不?”   元休怔住,我皱眉道:“不知道么!”   我正要开口数落元休的粗心,她就到了庭前。   “不知妹妹喜欢什么,便问了王爷,他竟也不知,我只好让厨房看着做了些,也不知你是不是喜欢。”   这本是些客套话,没想到她的神色兀地一变,一顿饭也甚少动筷,我心里想着是不是我那句话惹的她心里不舒服,恰此我腹中胎动,又想起元休与她已有半月之久没有相处一起便又说:“这些日子我身子不便,伺候王爷的事,还劳妹妹多操些心了。”   元休在桌下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又看向她,她微微笑着垂了头,我真觉得好人是不好做的,便让元休扶着我出了饭厅。   我怀胎九月的时候,宫里来了接生嬷嬷随身伺候我,为此还特意搬到了东院新修正过的房子,我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如此优待我,难道是因为我肚子里怀的是他的第一个孙子么?   那段时间,我没有再见过她,就连元休我也很少见到,直到皇帝驾崩,我才知她被赶出了王府。   元休继承大统的那天,我亲自为元休穿上帝王衮服,若是元晖还在世看到这般的元休,心里肯定也是高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元休的眼睛里一直有散不尽的浓郁。   她回来的那天,是我和元休一起去接她的,元休虽然没有说,但我知道他一直在想着她,可大典没有结束,接她回来怕会落人口实。   我生产的那天,当真是疼的死去活来,起初母亲与我说这些的时候,我还不当回事,没想到当真是这么的疼,恰恰我又难产,当真是要了我的命。   我最后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隔着屏风,我听见接生嬷嬷们与太医的对话,会有性命之忧么?那我肯定是要保住我腹中孩儿的命的。   我叫来了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虽然她改了名字,可我还是觉得她原本的名字好听,乌雅,文乌雅。   我拉着她的手想与她说元休很喜欢她,可我瞅着她却看见了元晖,想起了我和元晖初遇的那天,是在一个清晨,那么美好的初遇,惊艳了我一生的岁月。   当听到孩子哭声的那刻,我仿佛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下身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的身体里流逝,我似是沉入了黑暗的水底,身子轻飘飘的,在那黑暗深处缓缓歩来一个身影,那身影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荧光,是元晖,他来接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解恒1   入冬,凛冽的北风从窗前呼啸而过,破烂的窗纸哗啦啦地响了一阵又一阵。解恒坐在铺了草席的土炕上失神地看着自己身前的那个酒杯,忽然他低声笑了几声,那笑声越来越大,惊得躲在门缝下的老鼠都沿着墙根爬的老远,尾巴几个攒动便没了踪影。   应该是笑的太过厉害,解恒满是皱纹的脸上憋得有些发红,一双充血的眼睛没过一会儿便湿润起来,他缓缓伸出枯瘦的右手颤抖着端起那个酒杯。   放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去喝那杯酒,当冰凉的液体滑进喉咙时解恒的身子也慢慢地躺了下来,手中的酒杯从手中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昏黄的油灯一闪一灭的亮着微弱的光,弱的解恒放佛觉得自己是个瞎子般看不见任何的东西。   漫漫无际地黑暗朝解恒走来,那最后一点光芒也被黑暗吞没了,当陷进无尽的黑暗时,解恒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在人世的最后一个笑容。   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他要离开生他养他了十六年的地方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解恒时常站在大元朝皇帝的身后弓着腰垂着头想这个问题,为了一个馒头?   在思索无果后,解恒认定了答案是为了一个馒头。   若不是为了一个馒头,他和他的伙伴们不会被那些人带到那个破庙,也不会被那些人切了自己的那玩意,更不会被他们送到这个地方。   “阿翁,以前的时候我以为我只是讨厌这个皇城,可自那夜之后,我发现我开始讨厌整个人世……可是,阿翁,这个人世为什么会有一个她,我厌恶的人世有她,我既贪恋着人世,又厌恶着这个人世。”   解恒暂时收了自己的心思,仔细的聆听着这个年轻君主的无奈诉说。   待元休睡下后,解恒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他环顾着漆黑冷清的房间,思绪又有些飘远,最近,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回想起以前的事。   *******   “我们逃走吧!”   狭小的房间内,解恒和同伴们都早早洗漱钻进了被窝,只除了一个人,那个人,解恒记得,那天解恒刚被净了身醒来就看见他坐在破庙的墙角,直到他们被送进皇城,解恒都没有听到过他开口说话。   可就是今天,解恒听到他开口说话,声音干涩沙哑却异常的坚定。   “你疯了?”   其他同伴们都在被窝里探着头看向他,有一刻的沉默,随即就听一人开口。   他的双手撑在床沿,背弓着,头低着,闻言,他没有直起后背,只侧了头看向那说话的人。   解恒看着那团被他双手紧紧抓着的被褥,他没有再开口,因为其他的同伴都躺进了被窝扭了身子没人再愿意听他说话,包括解恒。   夜间的时候,解恒听到房门被打开,解恒睁着眼睛一直等到窗外透进了微光,直到管事的公公急匆匆地赶来,大声道:“出大事了。”   第二天,除了正当差的宫人,其他的太监和宫女都被叫到了这个院子,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   “今后,若是还有人想要逃出去,就是这个下场。”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解恒没有见过,但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想来应该是宫里地位比较高的公公,他的脚边躺着一具男尸,一具已经皮肉模糊却能看清模样的男尸。   这件事在同伴之间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惊动,仿佛都麻木了般,只有每个月临近十五时,他们才会焦躁不安地在屋子内来回踱着步子,等到清晨醒来看到桌子上那个瓷瓶时,他们又恢复到以前的麻木。   如何由一个小太监爬到太监总管的位置,解恒有些不想去回忆,当他穿上太监总管的衣服,看着前来恭贺的各房管事,解恒有些想念那些一起进宫的同伴,可如今只能等到解恒死了才能看见他们。   皇三子出生的时候,皇后已经被贬西宫,在那个夜晚,宫里所有的人都无暇顾及那个被贬的皇后,倒不是他们有多忙,而是人情冷漠,没有人愿意再在一个废皇后的身上浪费时间,即使皇后难产而死,他们也不用担心惹火上身,因为帝国已经有了两个皇子,皇嗣问题不用操心。   可就是那个夜晚,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后宫前朝都想巴结的解恒却悄悄地来到了西宫。   当解恒推开房门的时候,昏黄的烛光下是一脸汗水的皇后正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她抬头看着解恒,眼睛里有不确定的惧怕,抱着孩子的手也紧了紧。   解恒没有说话,径直走了过去,眼前的妇人即使头发散乱,衣衫陈旧,可解恒记得她的美丽。   “皇后若想皇三子活着,就把孩子交给奴才。”   解恒刚伸出了手就见她抱着孩子错开了身子,解恒笑了一下,直起了身子,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放在了桌子上。   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瓷瓶,又低头看了孩子许久,才轻声笑了起来,腾出一只手去拿那个瓷瓶,“是皇上的旨意?”   “不是。”解恒看着她眼里的震惊,又说:“有些人想要这个世上有个疯癫的皇后。”   “我的孩子会怎么样?”   对于突然冷静下来的她,解恒并没有感到意外,只答:“你的孩子会被送出宫外,作为补偿,会有另一个孩子做你的儿子。”   “你们究竟是谁?”   解恒没有回答,在皇城,他只知道他自己,他知道的同伴如今都已不在,每天清晨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那个桌子,如果没有东西,他就知道他只要安静的活着就可以了。   “若是我不吃这药呢?若是我不给孩子呢?”她拿着瓷瓶,看着瓷瓶上的青花。   “你和孩子都会死。”   又是第二日,承德殿的元和帝正在和一众妃嫔嬉闹,就听从殿外安静走进的解恒禀报说皇后产下男婴难产而死。   元和帝愣了愣,看向解恒身边的嬷嬷抱着的孩子,又搂着怀里的女子继续喝闹起来。   元休这个名字,是太子和皇二子元晖翻了整整一夜的辞典起的名字,太子时年十三,总是会抱着元休坐在廊子下与六岁的元晖哄着元休,他们三个兄弟每夜都住在一起,若是夜间元休哭闹,太子便会立马从床上起来抱起元休哄着,然后踹醒那些正在酣睡的嬷嬷们。   元休四岁的时候,太子被元和帝下令剜了心,罪名是弑君夺位。   那天,解恒跟在两位皇子的身后,远远地弓着自己的身子深垂着头,元晖拉着元休站在皇城的城门之上。   皇城大道上,太监们抬着用草席裹着的东西然后甩在了侯在那里的牛车上,草席被风儿吹开一角,露出一只毫无血色乌青的手臂。   自此以后,元晖便与元休寸步不离,所有的东西元晖都先尝过了才会让元休吃。   元和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解恒小心翼翼地在榻前伺候,每每元和帝都望着敞开的雕花窗望着外面的天空,嘴里低声喃喃。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解恒2   有多久了?解恒看着已经与元晖一样高的元休,有十七年了吧,元休已经十七岁了,他有了自己的封号,在皇城外也有了自己的王府,而这些都是瑞王元晖授太子衔的那年赐予的,那年元晖十一岁,而元休只有五岁,所有的吃穿用度都由元晖检查后才会送入固王府。   十七岁的元休是一位俊美如画的少年,他的嘴角会挂着让人温暖的笑,每当他进宫的时候,元晖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庞上才会有明亮的光彩,然后会问元休功课如何,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那时的元休总是红着耳根垂下头,为此一旁的书童总会再出言调笑几次,那个书童,解恒一眼便认出是个女娃娃,是元晖和元休授业老师的独生女儿,自小便与元晖元休一起学习。   解恒在元和帝身边待了那么长的岁月,见惯了宫里的明争暗斗,所以对于元晖的死,解恒一点都不稀奇,他从小为元休挡去的那些汤药,还能活到这般岁数,已属罕见。   元休被册封太子的那天,解恒好似知道那个送自己进宫的人是要做什么了,只是解恒不知道草原上哪个人会有这样的心机,做这么长远的部署。   “你不是朕的儿子……”   那天,解恒还没有退出大殿,就听见元和帝沉重的声音从层层帷幔之内传了出来,解恒第一次停了步子,默声站在那里。   “朕的皇三子被人抱了出去,你不是朕的儿子。”元和帝又说,而解恒一直没有听见元休的声音。   “朕知道你们是谁,可朕现在没有力气去管那些了,休儿,这里有一碗汤药,你喝下它,朕便将皇位传给你……墨芳那丫头,有了晖儿的骨肉,你看在溪儿和晖儿那么照顾你的份儿上好好照顾他们母子。”   解恒缓步退出了大殿,自此,他便再也没有在元休的脸上看见过那样温和的笑容,直到那个叫文涵的女子进了宫。   文涵被禁足西宫,解恒再一次踏进了这个地方,当从承德殿出来的时候,解恒又支着灯笼踩着积雪来了这个地方,大殿里,解恒仿佛还能看到先皇后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婴儿。   “皇上,奴才有一事禀报。”解恒跪在地上,将头抵在冰冷的砖面上。   元休蹙了蹙眉,扶起了解恒。   “皇上确实是先皇后所生。”   元休身子晃了一下,嘴唇张了张,无言地看着解恒。   “当年老奴送出皇城的是一个女婴。”   “你……”元休震惊地看着跪地的解恒,这个皇城之内最慈善的老人,哥哥们曾说皇城之内只有这个老人是最好的。   ******   “是你。”   解恒看着从内殿走出的杨舒同,蹙起了眉头,前朝的丞相怎么会在皇城的西宫,可不等解恒多想,杨舒同便说:“我给你解药,你放过皇后和孩子。”   “那解药是你送进宫的?”   杨舒同点头,犹豫了片刻皱眉又说:“我的府上今日也诞下一个婴儿,如今皇后产子的消息还未被外人知晓,你把我的女儿抱去,他们不会察觉的。”   那个雪夜,解恒手中提着一个菜盒说要出宫拜祭一位故人,看守城门的侍卫见来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便没有盘查直接放行。   天上的雪没完没了地下着,解恒把菜盒按照纸条上所说放在了城中的那颗大槐树下,那里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食盒,解恒提了那个食盒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阿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解恒想了想,摇头说:“杨大人应该知晓。”   那时,文涵刚刚寻了借口让元休罢黜了杨舒同的相位,改由钱良庸任相,是夜,元休召见了杨舒同,在承德殿。   “皇上。”杨舒同跪地垂拜。   元休扶起,问:“大人可知背后操纵的人是谁?”   杨舒同看向解恒,解恒站在元休的身后,深深地躬着后背,“是皇上的叔父。”   那晚,杨舒同将那些往事都告诉了元休,元休才知道这个世上自己还有一个叔叔,被父皇夺了皇位驱出国境的叔叔。   “那你为何帮他?”   杨舒同长叹一声,说:“我与他自小便是好友,后来先帝荒淫无度,他找上我,我被他说服,以为他若称帝,那大元朝或许不会如此,可没想到……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已不是那个他了。”   “他会如何做?”   杨舒同没有说话,元休忽然意识过来,扯着嘴角干笑了几声,他能怎么做,无非是带着当年被送走的女婴回来把自己这个冒牌的国主赶下帝位。   “被送来的孩子呢?”   “我送去了少林。”   一切本是计划好了的,若是那个人带着那个女婴回来,届时杨舒同和解恒便将往事和盘托出,可解恒没有想到,文涵的出现打破了一切的计划。那个叫刘美的人,解恒听闻过,是文涵以前的夫君。   “阿翁,求你去救救刘美。”   解恒心里泛酸,但还是拿着元休的一封手信去寻了那个平日街头的地方,只不过半天时间,那些人便给了回复。   凤栖宫内,文涵的哭声解恒也听到了,他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元休,他的脊背挺直,就像他平时站在承德殿的窗前那般。   按照计划,元休服用了那些人送来的药丸,果然是感染风寒的征兆,那些治风寒的药恰恰是催命的□□,元休驾崩了。   解恒在元休入土后便请旨离宫,文涵同意了。   离开的那天,解恒对德清说:“好好照顾她。”   德清眼眶红红的,带着哭腔,“阿伯当真要走么?自我被送进京城,只认得阿伯。”   解恒擦掉了德清的眼泪,“要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重逢的。”   半个月后,在城外的那座山下,解恒等来了元休,此时的元休一脸的脓包,化名阿沙翰,一众人去往了北方的草原。   文涵离世以后,草原传来消息,阿沙翰不知去向,届时的解恒听闻了这个消息看了看桌上的瓷瓶,笑了,他的这辈子活的确实太长了,是该去见那些老朋友了,总不能赖在人世成了别人的拖累。   那个人为了自己娶了草原的女儿,如今知道他自由了,解恒觉得这个世上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萧云1   那年,是她结发及笄之年,在她府上的后院中我遇见了她。   她姓杨名唤念芷,她似是对我手中的长剑很有兴趣便扬了眉梢问:“你是剑客么?”   “萧云!”   是义父的声音,她听见了那声音也很是高兴,“爹爹,这个人是谁?”   义父略皱了皱眉,说:“不过是市井之徒罢了!”   闻此,我并没有觉得何处不妥,自我懂事起便在少林寺中长大,义父每月都会来看我一次,待我极好,后来义父把我身世告诉了我,他说:“若是想回去,为父绝不拦你。”   我闭门打坐了整整一夜,翌日清晨,义父离去前,我对他说:“萧云此生只认义父一个亲人。”   我在杨府住了近半个月,念芷每每便会出现在我住的那个院子,义父似是有所察觉便在府外帮我租了一处宅子,我大概能猜出义父心中忧虑,我这样的身份注定只能活在暗处,念芷虽不是义父亲生女儿,可待她犹如亲生,甚至更过。   我问义父为何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北方,义父便缄默地抿着唇。义母去世的那年,我得知了义父的往事。   义母因为女儿被义父送走,多年以来一直郁郁寡欢,身体也不甚好,自生了杨清身体便落下了病根。   那个废黜的皇后是义父心中爱慕的女人,那个女人,义父不舍得她伤心,便把自己的女儿送了出去,而为了掩人耳目便在乞丐庙里抱养了一个弃婴。   念芷时常缠着我与我说话,她的眼梢唇角都有明亮的笑,我想她还是不知道那些话的好。   “爹爹,女儿心中爱慕萧云……”   那天,我和义父正在下棋,一身男装的念芷便推门从外冲了进来,那时,义父正和我说起后宫选秀的事,念芷做为贵族小姐,自然也在采选闺秀之列。   “胡闹!”义父呵斥道,棋盘上的棋子,哗哗地搅乱了局势。   “我没有胡闹,我知道贵族小姐们没有选秀之前不能定亲,到时,父亲想办法让我落选……”   “你一名门之女,纵使落选,那夫家也该是名门望族,若是嫁给云儿,旁人会如何想!”   义父和念芷大吵了一架,终了,念芷跑过来拉着我的衣袖,说:“你喜欢我么?”   我瞅了义父一眼,知义父心中顾虑,若我真的与念芷一起,我的身份自然会被查究的,届时怕是麻烦了,“我是出家人。”   念芷知晓我自小养在少林,出家之人头一忌便是色戒。   “可你长着头发,更没有香疤。”   我顿了一顿,她双眸澄净,异常的坚决认真,我只好说:“我虽是俗家弟子,可我入门的时候,做了誓,那些佛门清律都会恪守。”   我回了少林,日后我才知她入宫选秀,纳彩为妃。   我再次下山,是义父飞鸽传书招我回去的,我刚踏入杨府,杨清便迎了出来,哭道:“姐姐没了。”   我身躯一震,双手都打起颤来,杨清一身丧服,杨府满院皆白,我知这不是玩笑。   “念芷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义父歪坐在椅背上,也是一身丧服,府内没有灵堂,因为念芷如今已贵为太妃,葬礼之事自然是在皇城举行的。   我也换上了一身刺眼的丧服,那夜,我和义父坐在堂前的石阶上,义父说:“我没想到她那夜会回来,虽然那天是你义母的祭日,可在宫中,她要照料太子,我便带话给她不必回来,没想到她还是回来了,这孩子……唉……”   义父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他在义母面前说的那些话,应该是憋在心里半辈子了吧,那些话被念芷一字一句地听进了心里。   念芷回宫之前去了义父的书房,拿了义父书架抽屉里的那个瓷瓶,义父说那里面是一丸□□,人吃了会有感染风寒的征兆,若常人按照风寒来开药方,那人便必死无疑。   念芷感染风寒,是自那半年之后的事了,那时义父也去宫中问过念芷是否那了那个瓷瓶,念芷每每发笑,说拿那些做什么,义父便不再言语了,后来一日,义父抽屉的瓷瓶又少了一个,义父一番追查,才知是府中的夜猫淘气,趁着那抽屉大开忘记关的时候叼了走。   义父稍稍放心,想着可能以前丢的那个,也是被夜猫叼走了,半年之后,念芷感染风寒,义父也只想是寻常的小病,可直到念芷死,义父才惊觉。   念芷去世后,宫里的那个女人下令不许埋土,那个女人我也有耳闻,世间把她传成奸后,义父的相位也是受了她的挑唆才被罢黜的,我对她顿时更加没了好感。   那夜,我踏着月色进了皇城,我出现在她床头的时候,她正在安睡,原来这个女人是这个模样,那时我想,她把身体蜷作一团,怀里抱着一个方枕,睡相不甚好看。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我浑身一凛,她慢慢睁眼,把怀里的方枕拿开,坐了起来,“你没杀我,那便不是杀手,那干嘛还不走?”   她眸色清明,没有一点睡意,我想我或许知道她的特别之处了,若是旁人,半夜这般见了我,定早吓得花容失色,大叫侍卫了。   我把念芷的死因告诉了她,她默了片刻,垂下头想了许久,才说:“知道了。”   我在杨府又待了数日,直到念芷的葬礼结束。一日,义父神色凝重的说:“他们查到了你的身份。”   我一怔,义父又说:“太后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男人,叫萧云。”   “太后”的话,那就是那个女人了,义父让我进宫在暗处保护她,我心里稍有抗拒,义父便说:“她不能有事,若不然,我们就白做了这么多。”   我知义父一心想要守护着这大元朝,我虽对大元朝没什么感情,可我对义父却是极为尊敬的,便尊从了义父的意思进了宫,果然那个女人的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兴许是义父把事情和她说了,那日,她和那个冒用我名字的人去了城楼上,那里挂着一具女尸,我按照义父所说,半夜引开了那个人,然后借机去寻了那个女人。   “往后,就有劳了。”她朝我深深一拜,我略感震惊,她贵为太后,竟对我行此大礼。   与她待的时日久了,我发现这个女人或许并不像民间传说的那样,她不是靠美色媚惑了先帝。   邙族使臣觐见的那天,我隐在暗处竟瞧不出她身边那个男人一丁点的破绽,可她却好似对这些邙族人很感兴趣,尤其是其中的一个。   “多谢□□皇帝和圣母皇太后款请,吾等代我族族主向□□皇帝和圣母皇太后表达谢意。不过吾等都觉□□的酒水清淡了些,不似我们那里的酒猛烈,不知□□的男人是不是也似这酒水般寡味无力。”   她望着说话之人的方向看了许久,不知道的定以为她是在看那个鲁莽的邙族使臣,可我看的出,她是在看那个邙族使臣身后的人,那个男人穿着邙族随从的便衣,微低着头看不清容貌。   “微臣愿与邙族的这位勇士比上一比,听闻邙族精擅骑射,微臣不才想试上一试。”   是杨青,心口猛然收紧,念芷的音容笑貌近在眼前,我想我真的已经不是从前的萧云了,我的心乱了,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已经去世的女人。   一番比试,杨青略占下风,不过我却很是高兴,替义父高兴,也替念芷高兴。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大元朝物大地博,尽是能人,边疆的大元士兵的射技可比哀家要精准的多,在这皇城之内的平民百姓他们的射技也比哀家要精准的多。”   当她手中的箭射出的那刻,我竟为她紧张,可当她把弓箭放在托盘上,轻轻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竟激动地手掌微微颤抖,这个女人,就如市井所说:她不过是街头卖唱的歌女罢了!曾经,甚至在此刻之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现在,我绝不会再那样想了。   城楼上的那个女尸是我劫走的,当初她让我从死牢里寻一个和她贴身女官相似的女人,我还不知她欲以何为,可这次,我好似有些明白了,她设了一个局。   她在试探那个人,那个人冒充我要她找出念芷的死因,她带着那个人去了地牢,有意无意地暗示念芷的死与地牢的这个女人有关,若他真的是我,定不会放过地牢的这个女人的,可他没有。   第二日,义父进了宫,在偏殿,她第一次提到了念芷,她说:“其实我很羡慕淑妃的,她有一个好的家世,有一个爱她疼她的父亲,还有一个爱她敬她的弟弟,而我什么也没有,就算后来我有了元休,可元休却死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低了下颔,我看见她的嘴角的微微浅笑,只是我觉着她那笑有些悲凉。   义父将念芷的身世告诉了她,也告诉了她当年的那件事,她半晌无言,我瞧向她,她的唇角在微微发抖。   “钱良庸最近和皇上走的很近。”   义父走后,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她稀奇地看我一眼,竟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萧云2   地牢的那个人被一群黑衣人劫走,那时,我躲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而她决定要主动出击,她收拾了行李,要出宫。   “我不管杨舒同和元休有怎样的计划,他既然狠心,那我身为一国太后,就要按我的方式来决定。”她顿了顿,抿着唇认真地瞅着我,半晌说:“若是可以,我还是不想被那些人给杀了。”   北方城果然如义父所说,已被邙族人占领了,而如今邙族当家的是个女子,那个女子是义父的亲生女儿,这也是义父为何隐忍多年,终于同意与先帝联手演这一出戏的原因。   义父的女儿叫沙诺,是草原的女儿,我对她也略有耳闻,她先是毒害了那个一手把她抚育长大的男人,又与草原其他长老勾结坐上了邙族首领的位置。   义父与先帝做了约定,先帝允诺保住沙诺的性命,而义父帮先帝演这处戏,其实,不管先帝允不允诺,我知道义父都会想法设法地来阻止这场劫难,他不能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在那家茶楼,我看见了她心中的那个人,大元朝的顺德帝,她和他坐在一张桌子上。我记得她踏进店门前,问了我一句话,她问:“你能打得过他们么?”   我怔住,她叹息一声,直接踏门而进。   当我看到断了一指的她时,终于知道她做了如何的打算,她这招可真是恨啊!对自己狠,也对先帝狠!   在回盛京的路上,我遇见了先帝,不过此时他只是一个叫阿沙翰的邙族驸马,那时,我想她可真是有手段,她断了一指,就是为了让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放心不下。   两国开战,一个月之后,邙族就招架不住了,邙族人精擅骑射,即使战术不精,也不会如此溃不成军。我不知义父和先帝有怎样的计划,但我知道这次,定是先帝所为。   邙族来使,请求议和。   大殿之上,她竟有那番言论,就连义父都连连点头,自愧不如,只是民间好似并不领情,将她的恶名又加了一项罪责,不过她好似并不在意。   邙族来使离京那天,她站在城楼之上,望着那行队伍,当晚,她便招来了义父,要了一粒药丸。   义父不能违了她的旨意,却私下嘱咐我说千万要盯好了她,不能让她有任何差池。   那粒药一直放在她随身的香袋之中,当侍卫禀报说一匹骏马从杨府后门一路奔驰出了京城时,她扬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她掏出那药丸,瞅向我,“难为你盯了这么久!”   她在冷水中泡了一夜,终于如愿以偿的感染风寒,她这病可真是急坏了皇上,遍寻名医的招数已经下达有一个月之久,可她还是没能见到那个人。   初雪的那天,当我告诉她那个人已经来了盛京时,她泛着干皮的嘴唇扯动了一下,“我一直在想,他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没有我了,当我看着他和那个女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好疼……幸好,他来了……”   半晌,她望着我,又说:“待我死后,你得再下一注猛药,让他知道他不早些回来会是怎样的悔恨。”   出殡的那天,我将事情告诉了义父,当那个告密的人躺在血泊中时,我想她果然如愿以偿地被他劫走了,可是她这么做当真好么?草原邙族局势还未平稳,我想先帝不来找她,定是要将邙族的势力彻底瓦解,可她却等不了。   义父的话,让我一愣,既然他带走了她,他那么爱她,定不忍心毁了她的心血,邙族应该已经无大碍了。   阴沉沉的天边,灰蒙蒙的,这里真的没有任何能走进我心里的人了,红尘尽断,我想我的心再也不会有任何波澜了,她就算死也想与他在一起,可沙诺呢,那个因为先帝自小就受尽苦楚的沙诺呢?   草原上,她看到画面是真真切切的,先帝对沙诺好,是真的好,虽然只是怜惜愧疚的好,但沙诺是真的将先帝放进了心里的,以沙诺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放弃。可这些,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我遁入佛门第二年的事了,那天,我下山化缘,遇见了三个人,从他们嘴里得知邙族归顺了大元朝,沙诺自杀了,临死之前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一对夫妇。   “哥哥,我们还能遇见他们么?”   那个叫德清的姑娘开口问。   “见他们做什么?”   说话的女子不屑地将脸别开。   “会的。”   男子望着天边悠悠白云,轻轻说了一句,随即踏着步子离开了。   “木吉……我不要再看见那个女人……”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我闭眼将眸中浮现的波澜平息,才缓缓睁眼,我去了盛京,再次见到义父,他苍老了许多,那日,我没有见到杨青,义父说如今他在军中担任要职,经常不在家中。   皇上偶尔也会来府中看望义父,随行的钱良庸见了义父经常是一阵唉声叹气。我离开的前天夜晚,义父望着天上的明月,叹息一声,道:“我这一生对不起的人太多,那孩子性子那样的倔,真不知道像谁,我近日经常去想,若是我没有告诉她的身世,她会不会就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可转念一想,若是我不说,她又不知要闹出哪样的错事。”   我回到了山中,专心礼佛,褪去一身凡尘,那些往事如一场梦,此时此刻是我梦醒之时,当我年老卧病不起时,再回想,那些事历历在目,却遥远的犹如上辈子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沙诺1   文涵去世的消息传到草原时,木吉手中的剑险些掉在地上,一旁的小鱼见了便讥笑道:“怎的?你也看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了?”   木吉握紧手中的剑转身走出了帐篷,草原的冷风吹到木吉的脸上,他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耳边响彻着小鱼在帐篷里的咆哮,可木吉的嘴角却微微笑着,因为那个人也消失了,这次她应该是高兴了吧。   “是木吉大人啊!”   木吉颔首,看守土牢的邙族壮汉忙让开身子,一旁打趣道:“又来看德清!你进去劝劝她吧,她都有两日没吃东西了,若是在这样下去,族主怕是要发怒了。”   “嗯。”木吉轻点额头。   “再怎么样,也是要吃东西的。”木吉把牢门外的饭菜端起,递了进去,又说:“解叔若还在世,定是希望你好好的。”   缩在墙角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她的肩膀轻轻发颤,却还是没有回头,木吉依旧端着那碗饭菜,笑道:“她也死了,阿沙翰带着她离开了,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来?”   德清猛然转头,一双眼睛睁大尽是不可置信,她的嘴巴微微张开,嘴唇动了几下,却始终发出几声嘶哑的呜呜声,她急的使劲咽着喉咙,可因为太过干涩,始终不能说出话来,最后只双手捧着脸埋头哭了起来。   “她已经死了,她怎么能死呢?你是不是也这么想?呵呵。”木吉笑着笑着也流下了泪,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木栏,喃喃道:“她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朝廷里有我们的人,她那么费尽心机地去守着那个帝位,怎么这么容易的就死了。族主,现在定是气的要杀人了吧!”   木吉擦了擦脸上的泪,站起了身子,又恢复了他冰冷的面貌,他低头瞧着蜷着身子将脸埋进膝盖里的德清,“希望这次死的不是你。”   翌日,太阳初升,草原上还有夜间未消散的凉气,守卫在帐篷外邙族人被帐篷里忽然传出的瓷器碎裂的声音吓的颤了一下肩膀。   小鱼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开口。   “什么叫消失了?”桌案前的女子,小腹已高高隆起,她在桌案前来回踱着步子,偶尔看上几眼跪在地上的人,那人是她的夫君阿沙翰的随从。   “请族主息怒。”那人将头深深埋了下去,又说:“我们本是要启程回来的,可恰好那天是大元圣母皇太后下槟的日子,街道上人太多,我们和阿沙翰走散了。”   又是瓷器摔碎的声音,那跪在地上的人身前溢出一片红色,鲜血从他的耳际留下在地上汇成一小片,他的头顶传来的痛在自己内心的恐惧下竟一点都察觉不出来。   “阿姐,你干嘛拿他出气,你知道姐夫是有心消失的,又何必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小鱼握紧了拳,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沙诺侧目瞅她一眼,眼睛里的怒火让小鱼都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这个人是父亲收养的女儿,可相比于自己这个亲生女儿,父亲好像更喜欢这个被捡来的姐姐,他的父亲,邙族前任的族主在去世前,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让她一定要听姐姐的话,邙族的未来就要看姐姐了。她不知道阿姐凭着什么样的本事说服了邙族的长老们当上了邙族的新任族主,可看着邙族的人对姐姐很是敬畏,她便相信了父亲了话,阿姐定是有些本事的,而且这本事绝对比大元朝的那个女人要强。   “你们都下去。”沙诺眉头轻皱了皱,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有微微的疼。   小鱼担忧地看了看她,嘴唇动了动,却还是安静地退了出去。   帐篷内,沙诺扶着椅手坐了下来,眼角瞥见案几上的那柄手鼓,那是阿沙翰从北方城的集市上买来的,心中怒火又生,猛然起身一步过去拿起手鼓便摔在了地上。他日日拿着那柄手鼓发呆,她又怎会不知。   元休,那个大元朝高高在上的帝王,在沙诺眼中不过是个冒牌的君主,而她才是血统尊贵的帝国公主。当那个人将自己的身世告诉自己的时候,沙诺便发誓一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起。   是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呢?   当元休第一次出现在沙诺眼前时,沙诺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般英俊的男子,邙族的男子个个彪悍粗犷,不似元休这般的精致俊秀。   那时,沙诺的心里还是恨的,她想若是她的身份没有被调包,那锦衣玉食的生活便是自己的,自己便不会在这贫瘠的草原上忍受这样的苦楚。   “我需要一个丈夫。”那夜,沙诺对元休这般说。   已更名阿沙翰的元休,望了沙诺许久,忆起白日被沙诺关进牢中的解恒,终是微笑着点头,“好。”   婚礼的那天,沙诺宣布自己已怀有身孕,邙族诸位长老齐齐跪地,宣称沙诺腹中的孩儿便是邙族未来的首领。   沙诺立在高处,她瞧着跪在下首的诸位长老,视线定格在那最前的一位,眼角轻跳了几下,那是沙诺这一生最不愿忆起的疤,手不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沙诺在心中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她早晚都会让这个人消失,就像她让那个人消失一样。   “阿姐,你的肚子里当真有了小宝宝么?”   沙诺避开小鱼,刻意不去想小鱼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落,若是让小鱼知晓那个人的死因,那她还会这般亲切地叫自己阿姐么?定是不会了,那时小鱼怕是恨她都来不及的。   “我想是我错了……”   那个人饮下自己敬的那杯酒时,看了沙诺许久,终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若小姐想登上族主之位,重回中原,便将这酒让那人喝了……不知小姐狠不狠心将这酒端给自己的亲叔叔?”   沙诺穿上衣衫,扣好盘扣,瞥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递过来的东西,冷冷地道:“若你食言,我定不饶你。”   说罢,便拿了那东西走出了这人的帐篷,草原上寒风凛冽,没一会儿沙诺便觉得自己浑身彻骨寒凉。   自记事起,那人便对自己说:“沙诺,草原那边的那个王朝,有着世上最富庶的土地,那里遍地都是黄金,而你,便是那个王朝未来的主人。”   沙诺年岁再长一些,经常和小鱼藏在那个人的床榻底下,听着那人和一些陌生装扮的人谈话,听的多了,沙诺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个王朝的公主,而她还有两个哥哥,只是那人在宫中安排了人,目的便是魅惑君主,迫害皇嗣。   那个人做为邙族的上任族主,葬礼自然是草原上最为隆重的,那天,小鱼哭的很是厉害,她紧紧拽着沙诺的手,一双眼睛里尽是对未来的惧怕。   那天,沙诺没有掉一滴眼泪,棺椁里的人,是自己的叔叔,是草原那边的帝国君主的亲弟弟,因在皇权之争中落败才流难到了草原,凭着潜逃时带来的黄金,轻易收买了草原的长老,做上了族主之位。   对于他的死,沙诺虽有愧疚,可沙诺不断地告诉自己,那个人迫害了她的两个哥哥,她只是在为她的哥哥报仇,哪怕他是自己的亲叔叔也不行,大不了,她会对小鱼好,对他的亲生女儿小鱼好,这就算是自己报答了他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了吧!   “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邙族的那个长老被处以极刑时,沙诺冷冷地看着他,这下,再没有什么人会让她忆起那些恶心的事了。   “阿沙翰,你还想她么?”   那晚,沙诺躺在床上,阿沙翰端了安胎的药过来,她想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当他初来时,便听小鱼说了他的那些事,草原那边的王朝都说他们的国主迷恋一个卖唱的女子,他,当真如传闻那般对那个女子如此宠爱么!那自己呢,自己能否如那个女子般,受到眼前男子的怜惜。   “小心药凉了。”阿沙翰只微微笑着,望着她的眼睛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沙诺2   身子一日重过一日,沙诺便将族中的实务交予阿沙翰处理,那段日子,沙诺竟觉得如此这般平凡地与阿沙翰一起生活也不错,她不必操心诸多实务,也不必背负着重回草原那边王朝的重负。   直到一天,小鱼告诉自己,木吉说那个女人来了北方城,沙诺的心猛然一紧,她看向阿沙翰,他依旧微微笑着,与往常无异,他真的不想那个女人了么?   他又要去北方城了,那个已被邙族占领的小城是沙诺获得大元朝皇城消息的重要地方,这次沙诺竟不希望他去,她知小鱼定是好奇大元朝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模样,肯定会跟了去见那个女人的,便特别嘱咐了小鱼莫要做出什么事,若那女人有个三长两短,大元朝定会动乱,而邙族势力尚未成熟,那时发动内乱,怕是会出差错。   小鱼似懂非懂地点头,但沙诺还是看见了小鱼眸中的狡黠,当小鱼挥帐步出以后,沙诺的嘴角笑了,她想与阿沙翰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如此,那个女人便不能存活于世。   当阿沙翰回来的时候,沙诺竟松了一口气,她在怕,她怕他见着那个女人以后,便不会再回来了,就如他回大元朝参加那个女人的寿诞一般,她怕他离去以后再不会回到她的身边。   族中一切事务照常,当木吉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沙诺还未来得及细想,大元朝的战书便传到了草原。   “对不起……”   阿沙翰扶起地上的沙诺,眸中有沙诺盼之已久的怜惜,这怜惜不同以往,带着愧疚,直达眼底。   “我不要那些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沙诺好似想通了一些事,她的脑海里窜过无数的可能,可她不愿细想,她抓紧了阿沙翰的衣袖,紧紧地环着他,她现在只想要他。   “放心,会没事的。”他安抚着她,让她无比安心。   邙族请求议和,他要去,是啊,也只有他能去了,离别的那天,她握着他的手,犹如握着一根救命稻草,他依旧微微笑,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小心身子,等我回来。”   他回来了,带着成车成车的粮食回来了。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却又和以前不一样了,沙诺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有身孕的缘故,觉得以前的那些狠戾和怨恨都被晨暮渐渐地抹平了。   阿沙翰待自己一如既往的好,他的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微笑,沙诺一直知道自己的心底深处在嫉妒着一个女人,那个叫文涵,被她的子民称之为奸后的女人。   这天,沙诺觉得阿沙翰有些不对劲,他总是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这一天总是望着大元朝的方向发呆,沙诺远远地看着,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摆,他平日虽也会望着那个方向,但沙诺觉得今日的阿沙翰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悲伤。   夕阳降落,小鱼来了自己的帐篷说是白日里看见了一对奇怪的男女,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夜深,沙诺望着阿沙翰,忆起白日里他对自己的小心照顾,若来人真是那个女人,她看见他这般对自己,是不是会死心,从此不再理会阿沙翰了?   那个女人病重的消息传到了草原,他的手在衣袖下颤抖了起来,沙诺望着他,心里竟有些安定下来,那女人的病症与异症像极,若是中原的医师以风寒之症为她诊治,她必死无疑。   做为属邦,邙族自然要进献珍异药物,沙诺在心里犹豫让谁去,这次,阿沙翰主动提道:“此次之行,由我去罢!”   沙诺蹙了蹙眉,静静地望着阿沙翰,他依旧微微含笑,一双黑眸澄净明亮。   离开的那天,沙诺望着远行的队伍,她又怎会不知他所为,不过是自欺欺人,贪恋与他在一起的时光罢了!这次,让他去,沙诺在心里做了一个赌,赌他是否还会回来。   果不其然,他走了,带着她的尸体消失的了无音信。她下令为牢中的解恒送去了一壶清酒,他既不在了,那她也没留着解恒的必要了。至于德清,那个服侍过那个女人的婢女,若不是小鱼求情,而她临盆的日子近了,不然,她定会除掉她,以解心头怨恨。   她不想看见任何与那一对人有关的事物。   “阿姐,中原来了个人,说要见你。”   一日,小鱼挥开了她的帐篷,没过一会儿,她便看见了一个男人。   年长的男人看见她,嘴角颤了颤,一双眸子里尽是沙诺看不懂的自责。   “你……”那人动了动唇,半晌才又侧身对身侧的随从道:“你先出去。”   小鱼也被木吉叫了出去,帐篷内只余了沙诺还有那个男人。   “你是谁?”   “我……我是……”男人依旧颤着嘴角,半晌才能说出一句话。   当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沙诺握紧了颤抖的手,静静说道:“你既扔了我,我便只是沙诺,与你无半点瓜葛。”   杨舒同的脚步顿住,他沉默了许久,才转身看着沙诺道:“我此生对你们母女不起,你若恨,那便恨吧,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别做什么傻事,宫中的细作早已被铲除殆尽,邙族的势力早已不是你所想那般……”   他又说了什么,沙诺一个字都未听进,呵呵,她原本想,拼上一切,也要搏一搏的,现今……她回身看着空无一人的帐篷,如今,她还有什么?   孩子出生的那天,她又看见了他,还有他一直爱慕的那个女人。那刻,沙诺竟笑了,她的一生不过是个笑话。   留下了一封书信,沙诺便朝草原上最清澈的揽月湖走去,听族人们说,这弯湖水能洗尽尘世最肮脏的东西,当湖水溢过头顶时,沙诺想,如此,她便能干干净净的离开了吧!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